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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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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萝因誓言一直不敢与皇上相认,直到最近,才得到娘娘的准许。舒悫鹉琻可谁成想,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皇上,冯素珍便出事了,二人的相认竟是在九死一生中。娘娘,这便是奴婢与皇上交代的来龙去脉。”

    “嗯,你说的倒也算是……事实,去罢。”孝安淡淡道。

    双城也不多话,拜别离去。

    眼看双城出门,红姑不无担忧道:“老祖宗,我们囚禁了她母亲多年,又让她和皇上分离,只怕她实是满腹恨毒,奴婢担心,她日后会反过来……对付您。”

    孝安没有立刻说话,好一会,才淡淡说道:“哀家倒是庆幸当初把她的命留下来,她再怎么着,不比那逆臣孤女对皇上凶险。阿红,这便是父母啊,为儿女操心永远是宿命,无论皇上怎么怨怼哀家,哀家还是惦念着他心疼着他。冯素珍目前只能靠她的手来除,若是哀家把冯氏弄没了,皇上便真个和哀家生分了。你说得对,这阿萝早非当年大胆妄为却总还算有些赤诚的小姑娘,她那妹子的死,只怕也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她日后倘若真要对付哀家,便让她来罢,哀家总归是皇上的阿妈,她若要动哀家,若无大手段和智慧可不行,玉儿这人,最忌宫斗。碛”

    “娘娘,缻妃娘娘求见。”

    她说到此处,殿外侍婢来报,孝安便就此打住,挥挥手道:“传。”

    不一会,慕容缻便急蹬蹬地走进来,“老祖宗。佗”

    她叫得一声,竟嘤嘤地哭起来,“这冯素珍未除,如今又多了个顾双城,不,那是顾惜萝,你让缻儿如何是好?”

    孝安看着自个侄女,沉声道:“你听哀家吩咐,这些天没恁地胡闹,倒是不错,但你须得继续忍下去,谁说将来未必有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如今你要扳哪一方,都扳不动,懂吗?”

    慕容缻咬牙,双手紧紧相扣。

    出得门,双城主仆也是一番光景。梅儿低道:“小姐,这老太婆真是厉害,那眼神那语气,好似只要稍不注意便能着了她道儿丢了性命似的。皇上也让人害怕,可对小姐还是很温柔的。她如此待你,我们却还要与虎谋皮,小姐,奴婢替你不值。”

    “不厉害如何当得太后,”双城勾了勾唇,“这老妖婆,我早晚会报当年之仇。但如今,我还要借助她的力量除掉冯素珍。”

    “可小姐,我们若要报仇,皇上能同意?”梅儿有些惶恐。

    双城眸光益深,“皇上自不会同意,但这世上有种方法叫做借刀杀人,我们何必自己动手?梅儿,你知道吗,我虽恨双城,但她的仇还是要报的,杀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孝安。当日孝安看到我,知道弄错了,我看到她眼中的杀气,她最终没有动手,是顾虑天网恢恢,万一教皇上发现,不免断了这母子情,否则,她怎会放过我。”

    梅儿听她一时说借刀杀人,一时说顾双城,不禁云里雾里,可终究按捺不住激动和好奇,“小姐,你有办法对付太后?这到底要怎么做?”

    “不急,你总会知道的。”

    双城没有继续说下去,梅儿只听得她轻着声音说道:“走罢,我们该回去了。皇上早朝也快结结束了。我还要见一个人,你去替我把这人找过来。”

    白虎去到双城寝宫的时候,双城背对着她,和侍女正在屋中一隅的桌子上摆放供品。

    她有些吃惊,以为自己看错,但细看一眼,那些果品确然是供品,因为桌子正中端端正正方放了一个牌位。

    “阿萝姑娘……”她有些狐疑地唤了声。

    “噢,你来了。”双城笑笑转过身来,“请坐,梅儿,看茶。”

    “是。”梅儿福了一福,走到一旁去。

    白虎看到,牌位上红彤彤的几个字,正是双城的名字。

    她连忙道:“姑娘客气,白虎不敢。”

    “不知姑娘今儿找白虎过来是……”

    看白虎眼中明显有丝拘谨和隔阂,双城微叹了口气,道:“今儿找你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想向你赔个罪,若非我请求你让我同去驱风坡,你也不会被皇上怪罪。”

    白虎目光闪了闪,“姑娘言重,当时白虎也有私心,是希望姑娘压一压那李提刑的风头,没想到连累姑娘受伤,主上责罚也是应该。”

    “私心……没想到,虎儿会如此实诚,”双城眼中透出似讶色,又接着道:“虎儿这率直性格,我着实喜欢,皇上也是,因是个时常在身边侍候的,习惯了反而忽略了。”

    “姑娘谬赞,白虎不敢当。”白虎语气微涩。

    “不知虎儿有没有想过……侍奉皇上?”双城突问。

    白虎明显一惊,梅儿递过去的茶盏几乎没有接稳——

    “白虎愚昧,姑娘此话是……是什么意思?”

    她话中带了丝颤音。

    “白虎是主上的侍卫,逾越的事从不敢想,主上也绝无……绝无此意。姑娘请勿多心。”

    说到这里,她声音大了好些,脸色有些涨红,语气也有些愤怒。

    双城放下自己手中茶盏,又叹了口气。

    “那真是可惜了,”她道:“原本想让皇上把虎儿给纳了的,看来却是我多想了。”

    白虎浑身一震,眼眸大睁。

    双城眼皮微阖,似并未注意到,只接续方才未完的话,“我总觉得,虎儿对皇上的爱不下于我,我离开的日子,多亏了你的陪伴。要说其他几个女子也并非不好,但缻妃,她的婚姻总归和权位扯上些关系,妙小姐吧,是个才女,家世也好,待皇上更是真心,可终归还是回国了,还有魏妃,心里一直还有个霍长安。你却是不同。”

    白虎嗫然,犹自不可置信地看着双城,“阿萝姑娘,这真是你的真实想法?”

    “自然,我为何要骗你,倒是我要讨好他身边每一个人?若真要做到这般,那我呆在他身边也没有意思了。”双城淡淡道。

    白虎顿时见急,“姑娘恕罪,白虎无意冒犯,你自然是皇上最看重的人,若姑娘……姑娘能如此恩赐与白虎,白虎必定一世感激,为奴为婢也要报答姑娘大恩。”

    她红晕满脸,说话当口,已是站了起来,眼中都是盼色。

    “阿萝定当尽力。”双城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又低声道:“如此,日后我不在了,也还有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她语气里尽是凄意,似是无意道出,话一出口,很快便打住,只对白虎笑笑,又走回座上。

    白虎见状,不禁焦急,“姑娘这是什么话,你好不容易和皇上相认,怎么又要走了?”

    双城看了眼桌上的牌位,微微苦笑。

    “你说的不错,这相认着实不易,当年若非我那妹子双城阴差阳错替我做了这冤死鬼,我早便不在了,何谈今日?可如今回来又能怎样,皇上心里有人了。”

    “姑娘是指李提刑?”白虎微微蹙眉,走上前去扶住双城手臂,“我看那李提刑也不是那些个妖娆之人,上回我罪了她,没想到她是还帮我去了刑罚。对我尚且如此,姑娘是主上的青梅竹马,她自会更为尊重。”

    双城摇头笑。

    “虎儿,我说几句,你别不爱听,在她心里,你算不得对手,是以卖个人情给你也无不可,如此,你们所有的人都惦念着她的好,而我,不敢说皇上有多看重,但总归有那么些情谊在,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不走又应当如何?”

    “何况,她本来就是逆臣之女,我真怕她会害皇上。所以,只要我在,我是容不了她的。”

    白虎眉头深皱,末了,低道:“姑娘的话在理,正因如此——”

    她语气促急,“姑娘更不该走啊。”

    “我本意是要和她争个高下,可这局面却让皇上两难,如今更是病了,我不愿意皇上如此难为,便想让皇上把她也封妃,可我再惦念皇上又如何,今儿一早便到他寝殿探望,结果看到的却是……”

    双城自嘲的笑,“我突然觉得,我倒不如退出,成全了他二人,皇上如今对她是心心念念,旧人终究不如新人,我若走了,兴许,冯素珍因着皇上终于可以待她一心一意而放下仇恨,也能全部真心对待皇上。她父亲谋逆本就该死,怪不得皇上。”

    白虎眼圈一红,更是着急,“阿萝姑娘

    ,你处处为主上着想,甚至愿意为属下说项,你才是最爱主上的人,你断不可轻生离意,否则,你不在了,主上岂不痛苦,不行,我要告诉他!”

    “不可,”双城沉声制止,“你不能跟他说上一字一句,否则,我再不把你当朋友看待。我此时不能再给他添任何乱,他若爱我,我说什么也不走,但若我真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也只会悄悄的走,绝不让他为难。”

    “姑娘你这是何苦……”

    “我心中苦闷,这深宫又无可倾吐之人,今儿的话不免多了。好了,你回去吧,我便不送了,你的事,我一定会抓紧。梅儿,送白虎姑娘出去。”

    双城说罢,便即转身回到内间卧室,白虎急得直搓手。

    “梅儿,你一定要劝劝阿萝主子,昨夜……昨夜……主上只是一时受李怀素迷惑方才……”

    梅儿也是红了眼圈,“白虎姑娘宽心,奴婢必定好好劝我家主子,主子也说了,她还欠双城小姐的命,她自己是没有能力替她报仇了,只能指望皇上,即使她真被皇上伤透了心,不到迫不得已,她还是会留下来的,她还说过几天等她身体好些便出去拜祭双城小姐呢。”

    白虎听着,又看了双城牌位一眼,低低说道:“和阿萝姑娘相比,李怀素又能有多苦?却总是冷着一张脸,倒似我们几个有多对她不住似的,虽然我们确有私心,可……”

    “梅儿,好姑娘,阿萝姑娘这边有什么动静,你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吗?”临走前,她郑而重之对梅儿交代道。

    梅儿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似乎有什么想说。

    白虎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梅儿支支吾吾了片刻,白虎怒急,“你家主子既把我当朋友,你这姑娘倒还有些什么不能说的?”

    “小姐不愿做这些屑小之事,可我想,若皇上又见那李提刑,能不能请白虎姑娘通知一下?我们小姐若什么也不知道,委实太吃亏了。”梅儿咬咬牙,终于说出口来。

    “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放心,我一定通知你。”

    梅儿千恩万谢,把她送出了院子,方才折回。

    卧室内,双城脱了外袍,正坐在床上,低头看书。

    梅儿轻声道:“小姐,事情办妥,送她出去了。你也先别费神了,睡一下,皇上估摸下朝以后便会过来探你。”

    双城没答,又看了会书,问了梅儿时辰,方才勾勾唇角,道:“我睡不着,方才还没给双城奉香呢,正好出去把事情做完。”

    她把手上的《六韬》放下,也没披外袍,便下榻出去。

    “皇上驾到。”

    奉香之际,门外宫人声音凛凛入室,她也没有外出迎接,而是低头默念什么,又拜了三拜,将香***香炉中。

    “在拜祭双城?”

    背后声音清湛沉稳,掠过她耳侧。

    她连忙回身,对着一身朝服的男子笑了笑,“你来了?嗯,是在拜祭妹妹。”

    连玉点点头,见她单衣轻薄,他责怪道:“今秋适逢天灾,多地雨涝,昨儿上京亦是整晚的雨花,不久便入冬,你又是大伤未愈,怎能如此大意,不多穿一件衣裳?”

    他说着扫了眼梅儿,目光颇为严厉。

    “你也是跟随你家主子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一点嘘寒问暖之心也没有,这若把人弄病了,朕定要你小命。”

    梅儿满脸惶恐,当即跪下,“皇上恕罪,奴婢……”

    “你就别怪我的婢女了,我方才一直在床上看书,想起奉香的事便急急下床出来,她想侍候我穿衣也来不及啊,这不你就来了吗?”

    双城连忙解释道。

    连玉面色稍霁,却仍转向后头的明炎初道:“你亲自到内务府一趟,让那边派几个机灵的女官和丫头过来服侍,这人怜惜她的婢女,朕要罚也不易,若他人犯错,朕是怎么整治都行。”

    “是,奴才回头立刻办去,保管皇上和阿萝姑娘满意。”明炎初立刻笑回。

    双城闻言,心里既疼且恨,心道:

    连玉,这宠爱,你可也曾给过那冯素珍?

    她缓缓他怀中依偎过去,“你就是我的衣裳。”

    连玉似顿了下,并没有立刻伸手抱住她,双城仍是笑了笑,却止了动作,轻声道:“是我冒犯了,我进去把袍子穿上,你稍等一下。”

    “阿萝,”连玉眉头一皱,立刻上前,梅儿却已哭着跪倒在他面前,“皇上,即便您要处死奴婢,奴婢还是要说,您不能这般对待我家小姐,小姐担心您身体,今儿一早便冒着大雨到您寝宫探看,结果呢,却只看到李提刑从您殿中出来……我要去找您,小姐却不允,说不想让您为难,只当作不知,如今,您却是连抱一抱她都不行了吗?”

    连玉狠狠阖了阖眼,也不打话,绕过她快步进了里间。

    卧室里,双城坐在床边,见连玉进来,没有恸哭,甚至没有太多悲伤,只是扬了扬近乎苍白的唇,道:“连玉,多少年没这般唤你,我都快记不起来了,想来以后也是不可能了,从前的阿萝是绝不可能容下第二个女人的,可是,双城死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失而复得,当初敢爱敢恨的阿萝也变得委曲求全了。明知你把她看的那么重,为她甘冒大险,我即便拼了性命救你又如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有一天,你和她都不容下我,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找出杀害双城的凶手。”

    “当年,她虽背着我去见你,负我在先,但我总欠着她一条命。”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簌簌而下。

    玄武把素珍送回提刑府的时候,府中各人都还没起来。他们对素珍半夜进宫都已见怪不怪了,是以不像第一次那样等她门。

    玄武离去后,素珍没有进屋补眠,而是站到院中树下,抬头静思。

    雨水在路上方才打住,此时又淅淅沥沥落下来。

    她似乎忘了打伞,也似乎懒得打伞。

    雨水很快把她打得浑身湿透。

    这两场雨水,仿佛把她淋醒。

    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随手丢在哪里的东西,没想到他还记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那里拿了去,那东西,其实不是他的,甚至不是她的,她也不知道他留在身边做什么。

    明炎初的话再次在脑里一一回放而过。

    好伶俐的明公公。其实,他很清楚,那些当说,那些不当说,但他都说了。

    她懂他的意思。

    其实,即便他什么也不说,在见了连玉以后,她也懂得。

    雨越下越大,寒冷刺骨透心而来,她的笑意却更大了。

    两手用力握住,放;放,再狠狠握住。

    如是五遍过后,她终于做了个决定。

    “李怀素,你杵在这里发什么疯?”

    背后有人劈口骂道,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柄油纸伞罩到她头上。

    “小周,你帮我做一件事。”她转身,在雨水嘈杂中冲对方说道。

    雨水把她的头发打得一绺一绺贴在额上、颊边,把她的眼睛刷得微微眯起,但她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不知为何,小周觉得她这笑很是刺目,她心里有些难受,有些不痛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即便要使唤我办事,也不必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模样,只要有俸禄,我肯定帮你办的。说,什么麻烦事儿?”

    “好,谢谢,你帮我进宫一趟,求见连玉,就说我想和他出门玩一天,我……很想他,明天,我在放莲花灯的地方等他。风雨不改,不见不散。”

    “我真服了你,今儿才见过,明儿又要见,这宫中美人可是多的很,你这般黏缠,仔细皇上烦了。”小周双手抱胸,一副“老子就是情圣”的样子。

    但见素珍还是一脸拜托的看着她,她哼了一声,把伞塞给素珍,嘀咕着回屋,未几,又撑着另一把伞出来,也不理她,径自出门去了。

    素珍看她远走,一股腥甜涌上喉,没能忍住,一股子血沫子喷了出来。

    素珍没想到,翌日旭日暖阳,竟是个晴天。

    天刚亮,她便穿戴整齐,手提食篮,来到当日七夕夜二人争吵欢笑的地方,一边观看四周商贩开始忙碌,一边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