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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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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春末夏初,花繁似锦。

    燕京京郊的西山之上,两座书院皆隐于碧树繁花之中,远远瞧去,一眼还辨不出书院真貌。

    谢南安替岳麗书院的学生讲完学,又与山长步靖和聊了一阵子儒家典籍,瞧着天色尚早,便与步靖和告辞,独身离开了书院。

    白骊书院与岳麗书院同处西山,相隔并不远,但白骊书院到底是女学,门禁甚严,谢南安在白骊书院的山门外远远站了一阵,最终还是转身,去了那日曾去过的无名书肆。

    他第一次来这处,还是因为步靖和的随口一提,道是这处书肆别有趣味。

    他当时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曾想,会在书肆里遇了杜妍。

    更不曾想,他与杜妍会有此后的交集。

    打了帘子进到书肆,门口的柜台前,那位有过两面之缘的老板并不曾在,反倒有只通身雪白的猫儿懒洋洋趴在柜台之上,见到他进来,那猫儿一双碧玉眼斜斜睨过来,瞧那神态,颇有几分说不出的倨傲在里边。

    “喵呜~”

    书肆内似无旁人,一人一猫大眼瞪着小眼。

    谢南安正准备往里走之际,那猫儿突然叫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嚣张地跃上了谢南安的肩头,利爪更牢牢拽住了谢南安的衣领。

    “……”

    谢南安平素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也不爱逗弄猫狗,骤然趴了一团毛团子在肩头,很是不自在。他本想将那猫儿赶下去,却不想那猫儿耍了赖,死死扒着他的衣衫,任他如何赶,就是不肯松爪。

    初见那一刻,那满满的倨傲姿态,竟然都是假象!

    一人一猫正在拉锯,谢南安平素无波无澜的面上渐渐现了裂缝,突然间,只听“嗤啦”一声响,猫爪竟然抓破了衣裳。

    就在谢南安额头青筋微跳之际,身后木质楼梯上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女子“噗呲”的一声笑。那笑声很有几分熟悉,谢南安猛地转头,循声看过去,只见杜妍素衣白裙站在楼梯之上,身段风流,腰肢盈盈似不足一握,面容秀丽,秀眉俏鼻,特别是那因笑而微微弯起的一双眼,眼神清亮,其间还带着些灵秀狡黠,与他身边往日围绕的女子全然不同。

    莫名地让人有些心痒,就像此刻赖在他肩头那只猫儿一样,初见时觉得它倨傲冷淡,可下一刻,却见它无赖调皮。偏偏你使尽手段,都拿它没有办法。只能任着它一点一点得寸进尺,一点一点攻城掠地。

    杜妍朝那只白猫勾了勾手,清声唤了句过来。那猫儿竟似识得她,在谢南安肩头迟疑一阵后,猛地从他肩头跃下,几起几落之后,一下子扑到了杜妍怀里。

    “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谢大人,真是巧合。”

    谢南安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单袍,他身姿挺拔,容貌英俊,被这颜色衬得如修竹般挺秀。唯一有点碍眼,是他肩头衣衫被猫爪子抓破的痕迹。

    杜妍笑意盈盈与他说着巧,可两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这相遇,一点都不巧。

    一个是刻意留了线索,盼人来寻。

    一个却是借口来岳麗书院讲学,实则沉不住气,为着对方的口信而来。

    只是谁都未曾说破而已。

    “谢大人来得巧,这书肆里新到了几本书,讲大学之道的观点很是新颖,谢大人有没有兴趣瞧一瞧?”

    杜妍半点不问谢南安因何而来,更不提自己被贬一事,那模样轻松的,似根本没将自己是否失宠放在眼里。

    谢南安没有说话,却是微微点了点头,随杜妍上了楼去。

    杜妍说的那几本书,书中见解的确有些独到之处,只是谢南安难得地恍了神,书上的观点他草草掠过,眨眼又忘到了脑后。

    在那只猫儿不知第几次妄图从杜妍怀里扑到他身上,又被杜妍顺着毛压制回去之后,谢南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开口是道谢。

    “这一次的事情,多谢。”

    局虽是自己人设下的,但杜妍为了他所做的牺牲让步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从不曾想,她竟会为了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明明知道是陷阱,却硬生生跳了下去。

    “不必与我说谢,我做什么,怎么样选,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与旁的人没有干系,你更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许是谢南安看她的目光太过认真,又许是他那双沉静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微光让她心头微颤,怀里的猫儿再一次溜出去的时候,杜妍没有来得及把它抓回来,任由它又拱到了谢南安的身上。

    谢南安这一回也未顾得上理会它。

    他与杜妍目光相对,他对杜妍平日其实是带着几分戒心的,但这一刻,他瞧着她眼神中的坚定与恳切,却觉得身体里流着的血液似乎都滚烫了几分。

    “不过谢大人真要谢的话,不妨把一样东西还给我。”

    谢南安微微失神的瞬间,杜妍话锋陡然一转,说出一句令他意外的话来。

    “什么东西?”

    杜妍笑着将手摊到了他的面前,十指纤长,只是指腹掌心处都有瞧得见的薄茧。全不若边绮年的一双手,娇嫩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那日我落在这书肆里的福符,还在你手上,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谢南安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杜妍开口索要的福符,此刻就在他身上,连同那张写着“愿解相思”四个字的黄笺,一道被他放到了怀中。

    可他开口却道:“东西在我府中,并不在我身上,不定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潜意识里,他并不愿将那福符还了她。

    他在朝堂之上沉浮,尔虞我诈对他而言并不稀奇,可撒这样莫名其妙的谎,他还是头一回。话出口之后,自己面上都有些臊。

    好在杜妍没有怀疑,反倒与他笑道:“谢大人弄丢了我的东西,总得赔我一个才好?”

    他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眼里映出了他的模样。

    他神情微冷,面上一派平静,但眼里的光芒跳跃不已,还是泄露了一些痕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答得简单干脆,“你要什么?”

    谢南安在书肆之中并没有呆多长时间。

    他走后,杜妍坐在雅间里,望着面前摊开的几卷书,神思却不知去了何处。

    她就这么在那坐着,直到晚些时候,数日不曾见的景邻玉寻了来。

    莅阳郡主也是白骊书院的学生,对这处书肆同样熟悉。她往杜妍对面一坐,伸出五指往杜妍面前一晃,语调幽幽道:“阿妍,得回魂了。”

    杜妍醒过神来,一把按了她的手,道:“你来找我有事?”

    景邻玉斜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在这倒是悠闲,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杜妍有些莫名其妙,“你能有什么不好过的?”萧楼不是才被女帝派出去剿匪,两人的婚事不得已再往后延了一延,景邻玉应当高兴才对啊?

    景邻玉一瞧杜妍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道:“你不在这些日子,找你的人可全都找到了我跟前。”

    杜妍离了京,除了杜父杜母和一个云喜,就只有她和谢南安知道杜妍的下落。

    最先扛不住,找上门的人是大理寺右少卿张少言。

    方璞那个老狐狸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做戏没做好万全准备,那老胳膊老腿是真摔着了,至今还未能起痊愈,搞不好要提前致仕。杜妍又被女帝发落,张少言一个人扛着整个大理寺,没多少时日便抓了狂,千方百计寻到景邻玉面前,要问杜妍的下落。

    “别理他,活该他尝尝累的滋味。”杜妍道。

    “张少言不用理会。”景邻玉美目一转,“那还有一个呢?要不要理会?”

    “谁?”杜妍奇了。

    天气并不热,景邻玉却拿帕子扇了扇风,玲珑有致的身躯往后一靠,带着几分慵懒几分妩媚,望着杜妍似笑非笑地道:“前几日,我走哪到哪,都有人在我身后鬼鬼祟祟跟着。我本以为,是萧楼那个死蛮子走之前还给我添堵,留了眼线在我身边。谁知道不是,而且人家跟着我,似乎也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那是谁?”杜妍心里已有了几分揣测。

    “除了把你坑到这来的那一位,还有谁?”景邻玉笑得别有深意,“不过我也不含糊,我刻意让跟着我的人误会,你去了江南散心,结果你猜怎么着?”

    杜妍连猜都懒得猜,只用眼神示意景邻玉继续说下去。

    “结果,那位连夜便出了京,真的往江南去了。我说阿妍,那一位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才倒了霉,他就恨不得痛打落水狗去?”

    杜妍微微眯了眼,眼神不善,“景邻玉,注意下你的措辞。”

    不过景邻玉并不理会她的警告,反用手撑了下巴,一双美目靠近她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露出一个极灿烂又极不怀好意的笑意,“不过我觉得,搞不好还有一个可能,那一位对你,似乎存着旁的心思。”

    杜妍险些都要翻白眼了,“能有什么旁的心思?”

    把她坑到这个地步,没能看见她的凄惨模样,心里不痛快?

    景邻玉瞧她那模样,伸手狠狠一指头戳她脑门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算了,我算看明白了,你这脑袋只要沾上男女之事,就是个不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