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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忘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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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走帮忙抬箱子的伙计,徐景福得苏青荷默许,上前打开了那木箱。箱内装着的正是在上掌盘的前几日,苏青荷拜托段离筝雕得那几块翡翠。

    那件龙石种的翡翠雕成了莲水虫荷叶洗,呈荷叶形,叶心下垂,叶边内卷,形成内凹的洗心。底部和叶边四周浮雕水草、荷花、小荷叶及蟹、螺、蛙等虫物。精致小巧,捧在手里,仿若真是一片晶莹剔透的荷叶,有这样一件笔洗,想必写起字来,都会十分愉悦。

    那件烟灰蓝飘花的翡翠雕成了卧羊砚滴,羊背上驮有一水注,为贮水口,圆形水注上又雕饰小兽,砚滴又称“水中丞”,除了蓄水外,还是书房的陈设品。

    烟灰色翡翠雕成砚滴最合适不过,本就是清透的芙蓉种质地,烟灰蓝的色泽宛如含了几道不规则的墨痕,只消呈上清水,那几道墨痕宛如被水冲散晕开一般,随水波摇动。

    还有那块有些像椰子的乳白色翡翠,也依苏青荷的要求保留了半块毛料皮壳,稍加雕琢,活像一只被刨开的熟椰子。龙石种剩下的边角料也被细心地做成了一只发簪和坠子。

    虽然有图纸,但是纸上能画出来的,与脑海中想象的必然会有些差异,最终做出来的,会与图纸上画的又有些差异。不同的玉雕师们哪怕根据同一张图纸,雕出来的翡翠成品都会不尽相同。

    然而,摆在面前的这几件翡翠成品,与苏青荷想象中的成品几乎百分百的贴合,心水得不能再心水。

    只是看着这些迷人的冷翡翠,苏青荷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莫名感到有些低落。

    “他走之前,没留下什么话?”

    徐景福老实答道:“没有,我赶到到段府时,就见段公子已坐上了马车,他身边一位年轻的护卫将这木箱交给了我。”

    他说的那护卫应该就是容书了,苏青荷略感沮丧,同时心中暗自疑惑,什么事需要他马不停蹄地即刻回京?连个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苏青荷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秀眉微扬。

    该不会是为了报复她上次的不告而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哪,他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苏青荷忽然眼尖地瞥见,在荷花洗的下面好似压着一张纸条,露出一只淡黄的棱角。

    拿起打开一看,入眼的是熟悉遒劲的笔迹,上面寥寥写着几行字:“府中有急,不辞而别,望谅之。九月初,四国来朝,京中凡五品以上官员须到。勿忘。”

    最后两个字写得别有深意,古代没有标点符号,这勿忘两字特别与前面两句隔开了一指距离,苏青荷眸光闪动,嘴角滑过连自己都未发觉的笑意。

    勿忘,究竟是叫她不要忘了国宴这件事,还是不要忘了他这个人?

    也得亏了他提醒,苏青荷这才想起来,她身负这二品闲差,只要每月定时上交图样,瑰玉坊都无需去,但唯一不可缺席的是每年九月的国宴。届时四大邻国的使臣会来朝贡,为了彰显我大夏国人才济济,皇帝曾明令过,五品以上的官员们必须到场,皇胄勋爵们须携家眷。

    然而距离国宴,还有整整五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她将荷宝斋打理好,步入正轨了。

    苏青荷让徐景福把那木箱抬下去,接着盘问刚招来的几位新伙计。

    新荷宝斋是三层小楼,光跑堂的就得再招五个,剩下的刻工、玉雕师、粗使仆人等,更是需要大量扩招。不过荷宝斋的待遇好已是名声在外,想要进荷宝斋当伙计的人,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

    跑堂的要挑机灵活泛的,刻工玉雕师要挑技术上乘的,粗使仆人挑吃苦耐劳的……在苏青荷挑伙计的同时,点翠楼大翻新的工程也已经开始了。

    先是把大堂中陈列的博古架彻底和柜台掉了个位置,现在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琳琅满目的博古架,客人在选购完饰品,再到后面的柜台付账。其次是后院,苏青荷也命人彻底打扫了一番,凡是用过的被褥啥的,全部拿出去接济了给街上的乞儿。

    整理仓库时,苏青荷也发现了卢远舟留给她的“礼物”——那批刚从矿区运来还未解开的毛料。苏青荷上手摸了遍,不由得喜上眉梢,出翠率真是不错,一个月内不用担心货源不够用了。

    其它的倒没有什么了,卢远舟这类守财奴,打烊后必会把每日收支取回家中,柜台内没给她留一文钱。剩下的便是些雕好还未来得及卖出的首饰,多是糯种豆种,还不比那批毛料值钱。

    几日后,苏青荷将漱玉坊的那家店铺转让给了赵菁的表亲,以七千两的价格成交,包括店里的一干解石机家具等。玉石街的店铺可遇不可求,七千两光买下店铺已经算不错的价格了,何况还附赠一大堆器械,那位表亲高兴得不得了,赵菁亦糙红着脸同苏青荷道谢。

    苏青荷倒觉着没什么,那堆乱七八糟的器械,最多也就值个百两银子,借此就能博得赵菁的忠心,倒也值了。苏青荷其实也看不上傅同祯那堆老旧的解石机,荷宝斋现在已全部换上了齿轮驱动的新型解石机,全面向京城靠拢。

    ***

    十五日后,点翠楼彻底成为了过去式,新荷宝斋正式开业。

    原先时常光顾点翠楼的客人是碍于其离闹市区近,装修华丽上档次,翡翠饰品的样式与价格都与荷宝斋差不多,古人更没有什么所谓的版权意识,饰品荷宝斋前脚出,点翠楼后脚仿照,料子款式都是一样的,有些人图距离近,或是图那几文钱的差价,更愿意光顾点翠楼。

    而现在荷宝斋一家独大,生意自然兴隆,说是门庭若市、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

    刚开业的几天,不知是卢远舟暗地里派来砸场子的,还是真是点翠楼的死忠顾客,在店内挑三拣四地歪缠,尽寻一些让内行人一听就哭笑不得的由头,如“这糯种翡翠颜色这么艳,不会是假的来糊弄人吧!”“这笔筒做得这么浅,怎么放笔啊!”“嗬,这玉佛有十斤?我掂量着明显不够啊!”

    卢骞像个陀螺似得,在客人间周旋,不管面对多么刻意刁难的问题,皆是温和有礼地附身回着:

    “您拿的是艳水绿的糯种翡,自然颜色鲜亮些……”

    “那不是笔筒,是竹节杯……”

    “公子,不买勿动,谢谢。”

    而旧荷宝斋,苏青荷暂时交给了徐景福打理。他从小跟着曹显德在琳琅轩跑上跑下,之后又跟着苏青荷干了这一年多,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些管家的要旨,苏青荷寻思着便给他这么一个机会,锤炼锤炼也好,更何况,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踏实可靠的人了。

    没想到徐景福有时候咋咋呼呼,管起店铺来倒也像模像样的,实在遇到难解的问题,就直接派身边的伙计跑去新荷宝斋请教卢骞,左右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看着那短短几日就足有一指厚的账簿,苏青荷两眼冒光地拨弄算盘,随即笑到合不拢嘴——新荷宝斋一日足足抵得上过去十日的流水。

    看着卢骞每天脚不沾地得忙,苏青荷很想让他歇一会儿喝口茶,然而常常把他叫过来,话还未出口,就被另一边的客人给重新叫去了。

    反观自己,自开张以来,每日就是在店铺里闲坐,苏青荷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半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她这掌柜当得也太悠闲了吧!

    作为甩手掌柜,每天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核对核对账簿,看看有没有人揩油钻空子之类的,可仅仅看了一刻钟的账簿,看到每页右脚下朱砂色的批注,苏青荷怀着既欣慰又复杂的心情放下了,连核对的工作都帮她做了,还让她这掌柜做什么啊!摔!

    苏青荷撑着脑袋,有些困倦地扫向门外,而这无意间的一扫,让她困意全消,挺直身子,瞪圆了眼。

    门外,有位白衣公子哥正昂着头,似是望着荷宝斋的牌匾,神色有些呆滞和怔愣。

    苏青荷吸了口气,那个瘦到快相的男人居然是韩修白!

    尽管他瘦得不成样子,单薄得像被风一刮就倒的纸片,两副宽大的袖子像没有支撑一般,直直地垂下,但是那熟悉清隽的五官,确是韩修白无疑!

    韩修白目光下移,与苏青荷的眼神相撞,深深凹陷的眼眶下附着两团黑影,暗沉的瞳色看不出情绪。半响,他提步踏入了店里。

    韩修白直直朝她走去,从容地落坐她身旁的位置,顶着苏青荷惊讶的目光,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好久不见。”

    嗓音沙哑粗粝,像是金石相擦,难听得紧,与原先的温润嗓音大相径庭。

    “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苏青荷虽然知道这样问有些无礼,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韩修白实在瘦得太惊人,原先好端端地一副翩翩佳公子,而现在这副模样,抹两把灰在脸上,完全可以上街乞讨了,若不是面对面的相撞,苏青荷绝壁认不出来!

    “说来话长……”

    韩修白抿了抿刀锋般的唇角,像是在抑制什么痛苦,酝酿了半响,他极力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来叙述他这一年来在京城的生活。

    确实说来话长,他整整说了一盏茶,才止了话音。

    苏青荷从他这停停顿顿、颇为平淡的自叙中,提炼出两个最为关键的信息。

    而这两则爆炸性的消息,险些让苏青荷砸掉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