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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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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妍往宫中走一遭,便把眼下最棘手的烫手山芋捧了回来。

    大理寺卿方璞年近六十,早没了更上一层楼的心思,只想着平平顺顺致仕。眼下,他一听说女帝责令大理寺在十日内查明科场舞弊案的真相,一双老眼禁不住直往上翻,险些就要翻晕了过去。

    杜妍在旁边瞧他翻得辛苦,先一步挽了袖子候着,只待他真翻晕了,就上去掐人中,晕死也要给他掐醒。

    好在大理寺卿身板还算硬朗,最终也没晕过去,只是说话的语气有些有气无力,“本官今儿个身体有些不适,头晕目眩的,且先回府一趟,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杜少卿你先着手理一理,我明日再来与你细谈。”

    方老儿一句年老体虚,身体不适,便脚底抹油溜回了府。

    更离谱的是,第二天一早,方家来了仆人报信,道是方璞昨晚回家的路上惊了马,摔断了腿不能起身,已向女帝告假。他不在这段时间,大理寺中一应事宜,由杜妍和另一位少卿全权负责。

    当然,也包括眼下这桩科场舞弊案。

    “方大人这一摔,摔得还真是时候。而且以方大人的老胳膊老腿,从马上摔下来,竟然只摔断了一条腿……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理寺内方璞最大,方璞之下还有两名少卿。

    杜妍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右少卿姓张名少言。

    张少言的个性与名字极不相符,话多得令人发指不说,还口无遮拦。方家的报信的仆人才走,当着杜妍的面,他便开始无情地揭起老上司的底来。

    方璞这老狐狸,惊马摔跤受伤多半是假,想要避开科场舞弊案这个烫手山芋才是真!

    想想眼下这局势,士子群情激奋,榜首那几位非富即贵,一不小心还得捎带上翰林院,这案子要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他倒是躲得快,却把杜妍和自己推出来干费力不讨好的活。

    “张大人慎言。”

    早习惯了张少言的口无遮拦,杜妍还是习惯性地提醒了他一句。

    方璞选择这时候避开风头,其实在她预料之中,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方大人在家中养伤,陛下吩咐下来的事情却耽搁不得。京兆府已经着人将昨日领头在贡院闹事的几名士子押解过来,张大人和我先去审一审?”

    张少言闻言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后跳开一大步,他讪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手上还有件要案未结。那不过是几名闹事的士子,读书读多了,脑袋都是迂的,以杜大人的手腕,眨眼睛就能拿下,我便不与杜大人争功了。”

    张少言是除了景邻玉以外,少数在杜妍面前极为随性的人。

    若说大理寺卿方璞是个老狐狸,那张少言就是滑不溜丢的泥鳅。方璞不想沾科场舞弊这案子,他当然也能躲则躲。

    换在平时,杜妍绝不会让他这么溜边,但这一次情况特殊,她也很好说话。

    “那好。”

    短短两个字应了下来,让还准备了无数说辞的张少言满腔的话一下子刹到嘴边,险些给呛着了。

    这是什么情况?杜妍那难缠至极的女人居然这么好说话?

    杜妍最先提审的人,自然是丰界玉。

    丰界玉昨日领头闹了一桩震动燕京的大事,接着又在京兆府大牢里关了一晚上,眼下外表虽还算齐整,但表情多少有了些疲惫。

    见到杜妍的那一瞬,他先是震惊,继而是恍然大悟,最后倒是往牢房的墙上一靠,以一种明显的抵触态度对待前来的杜妍。

    “丰界玉,你可知按照大梁律例,率众大闹贡院,毁坏贡院财物,要承担什么样的罪责?”

    丰界玉对杜妍成见颇深,即便那日杜妍改诗令他大为折服,但那也是在他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一旦知道了,再看杜妍,即便佩服对方腹中才学,他也会在心里给杜妍添上一个有才无德的标签。

    “官字两张口,你上下嘴皮一碰,想给我定什么样的罪名都可以。何况你手下屈打成招的案子还少吗?”

    丰界玉一身的倒刺,见到不顺眼的人就要扎两下。

    杜妍闻言笑得极不经意,“这你可错了,我手底下从没有屈打成招的案子。”

    她审案定罪,从来不靠酷刑。

    丰界玉用一声冷哼表示了自己的不屑与不相信。

    杜妍笑笑又道:“你若信,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你若不信,咱们尽管走着瞧瞧。我问你,你率众大闹贡院是为了何事?背后可有人指使?”

    丰界玉这下子连冷哼也懒得给了。

    他既然这么有骨气,杜妍想了想,决定成全他。

    “来人,把人带上,随我去个地方。”

    杜妍径直唤了狱卒,将丰界玉从牢里提出,却给他加上了副手铐和脚链。

    丰界玉一看那乌沉沉的锁具,脸色一沉,冷声道:“我有功名在身,你没有证据,凭什么与我刑具加身?”

    杜妍理都不理他,让人铐了他就走,走的时候还给他堵了嘴。

    “本官想你回话的时候你不开口,没让你说的时候废话又多,这嘴留着也没什么用,索性堵了。”

    那股嚣张蛮横劲,气得丰界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头顶险些冒了青烟。

    可待杜妍带着他到了目的地后,他看着眼前的妖娆景象,听着四周的淫/声/浪/语,连气都顾不上气了,只有满心的莫名和不祥之感。

    杜妍为什么带他来花柳之地?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是要审案子吗?他带人大闹贡院之事,还需要到花街柳巷来审?

    丰界玉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质问杜妍,奈何嘴被堵得死死得,连点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狱卒带着,跟在杜妍身后,一路上了那处烟花地的三楼。

    杜妍带着他到了一处未燃灯的房间前,打开房门将他往黑漆漆的房里一推,“我查过你的底,你这辈子最是洁身自好,最瞧不得藏污纳垢之事。这性子固然是好的,可官场之上,藏污纳垢的事情多了去,你若要想入仕,不妨先适应适应。等你适应了,咱们再接着问话。”

    杜妍话音落下,房门也接着被锁上。

    房间里黑漆漆的,仅有一点隐约光芒,似乎是从隔壁房间传来。

    丰界玉想着自己听过的那些关于杜妍残酷手段的传闻,心里不愿承认,额头、鼻尖、后背等处却异常诚实地冒起汗来。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杜妍要对付他的手段,一面不可克制地朝着黑暗房间里唯一得一点光芒走去,待磕磕碰碰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那点光芒真的是从隔壁传来的。

    --透过他面前这个隐蔽的秘密凿开的小孔。

    而隔壁房间里此时上演的,是一场令丰界玉胃部翻涌、直冒鸡皮疙瘩的酣战。

    不同于别的烟花之地,是男女之间的*纠缠,隔壁房间里交缠在一起的,是两个男人。

    胃一阵阵痉挛,恶心的感觉简直无法压制,可嘴被堵住,连呕都呕不出来。丰界玉不想再去看,可一旦知悉隔壁的情况,那些暧昧不堪的声音便无法制止地传了过来,让他不时想起刚才瞧见的一幕。

    极厌恶的东西,死死缠绕着你,躲不开逃不掉。

    丰界玉一路磕磕碰碰摸到门边,用力将门拉得砰砰响,想要从屋里出去。

    但外面不知是没了人,还是刻意不理会,就是不给他开门。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胃里的恶心越来越压抑不住,也不知熬了多久,就在丰界玉快要抓狂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门口出现了杜妍微微带笑的脸,“你是要出去,回答我的问题,还是要留在这?这听壁脚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

    丰界玉弯下身,胃里一阵阵犯酸水,他又想吐了。

    偏偏杜妍下一句话更可怕,“不过我要是留你在这里,哪个不长眼的摸错了门可怎么办?”说着她还上下打量了丰界玉一眼,揶揄道:“说起来,你长得倒还不错,若是摸错门进来的人刚好喜欢你这一款……”

    杜妍的话没说完,可余音袅袅。

    丰界玉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恶寒的一刻。

    他现在手脚被铐住,要是真的有人进来,对他……

    丰界玉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宁愿杜妍给他上刑,也不想再留在这个让他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地方。

    “你要怎么选?回大理寺老实答话,还是留在这?如果要留在这……”

    杜妍话还没说完,丰界玉已经猛地摇起了头。

    动作迅速得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杜妍瞧着他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再看他矛盾又怨恼的小眼神,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说,这人还真是吃硬不吃软,非得吓吓他才老实。何必呢?

    别人一定想不到,她重活一世,阎王爷给了她怎样的便利。

    许多时候,她都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人心底最害怕的某样事情。

    拥有这样能耐的她,何需动用那些血腥残忍的酷刑?

    攻心方为上,不是?

    比如眼前的丰界玉,好言好语只会让他满身的倒刺立得更张扬,严刑拷打没必要不说,搞不好打得他骨头更硬嘴巴更紧。

    还不如换个方式。

    这越是恃才傲物,越是有几分反骨的人,那傲气折损起来,越是容易。

    她只需要吓够他,就可以了。

    不愁他接下来不说老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