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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细湖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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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崇锦西身如飞鸟,在岩间轻快地穿梭。我仔细地跟上,与他保持了三步的距离,要是一不小心超过了,这臭小子又该生气了。不久后,他在天枢宫与太和神殿之间的细湖边停下。我刚落脚,只见一轮新月朝我疾攻而来,眼看就要把我切成两段。

    终于来了?

    我提气便闪,他手下凌厉越攻越猛。

    “你的幽和剑呢?”

    “没带。”我翻身躲过,看着新月轮优美的行迹颇有些感慨。卿本神兵,误投庸主……

    “你的碧鲲呢?”

    “没收了。”

    “崇昭!”崇锦西忽然收回了新月轮,怒吼道:“不要用那种遗憾的眼神看我的银月!”

    “其实打不过我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我试图开解他。“就连父王如今也只能跟我战成平手,你能跟我过上几招已经很不错了……”

    “哼!”崇锦西的胸膛狠狠地起伏了几下。“我发誓,总有一天要胜过你,再好好地抽你一顿,以解我这些年的郁闷之气!”

    “这个誓言要实现怕是不容易。”我叹了口气。“你打又打不过我,河东狮吼对我也没用,想胜过我恐怕得等下辈子。”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一阵子,湖中的白鱼不甘寂寞地一条接着一条往湖面上蹦跶。新月轮忽地飞了出去,再转回来的时候挂了两条又大又肥的白鱼,还在摇头甩尾。

    “你——你——居然用我的银月抓鱼!”崇锦西又抓狂了。“死丫头我跟你拼了!”

    “吃不吃?”我一手抓了一只,朝他晃晃。

    他静默片刻,用我的衣袖将银月仔细地擦了擦又收回腰间。“吃。”

    借用天枢宫的小厨房,烧了一锅蘑菇鲜鱼汤。崇锦西闻着鱼香,伸长脖子望眼欲穿。“怎么还没煮好……”

    我加了些细盐进锅,又取勺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他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精光,被烫得伸长了舌头直呼气,又倒了一碗凉水下去才缓了缓。

    “好喝,再来一碗!”他理直气壮地把碗往我手里一递。“崇昭,你也就剩这么一个优点,千万别丢了。”

    我把勺和碗把他手里一塞。“自个儿去。”

    他索性将锅给提了过来,就着锅口捞了一条鱼,毫无形象地大啖鱼肉。细湖里的白鱼鲜美少刺,他这么一口下去几乎就去了小半条,嫣红色的嘴唇也变成了鲜红色。

    我对他的吃相感到无奈,不知少祭司大人的崇拜者们看见此幕心中作何感想。

    “你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塞了一嘴的鱼肉,呜呜道:“雪衣祭司的厨艺……没法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皱眉,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挑食挑成这样,难怪那么瘦。

    他惊恐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放心,不是要非礼你。”我想了想。“我之前让人送上神殿的那几头羊呢?”

    “早就让人吃掉了啊。”

    “吃了?”我有些生气。“不是说了让你每天喝羊乳吗?”

    “那东西太膻,我喝不惯。”他摆摆手,又舀了一大勺蘑菇塞进嘴里。

    “喝不惯?”我终于忍不住,将他一把揪了起来。“猪肉太老,牛羊太腥,羊乳你又嫌膻,挑食挑食,你看看你都长成什么样了?明明比我还大一岁,身量跟我差不多,腰倒是比我还细,你看看你还有个男人样吗?”

    他惊呆了,一动不动地任我数落。我看他脸上的面具,越看越碍眼,伸手就去揭,他反应过来,猛地从我手里挣脱。

    “说完了吗!”他气得发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从怀里掏出一块物事狠狠地朝我砸了过来。“崇昭,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接下他砸来的东西,竟是一块试炼牌,再抬头时,他已没了踪迹。

    厨房里一地狼藉,锅里的鱼汤还剩了一半,我装了一碗喝,大概是因为凉了,喝上去没滋没味的。

    又伤他自尊了……因为自小相识,我总是下意识地把他当作自己的兄弟一般照顾,却忘记了他可不是我那个好脾气的双胞弟弟阿渊。

    这回气得这么厉害,怕是没个三五天消不了火。难道又要去哄他吗……我抓着头发苦恼了许久,终于想起被我抛在脑后的陈雅,赶紧转回了瑶光宫。

    演武台上的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抱着双腿做在台阶上,可怜巴巴仿佛被双亲抛弃的小娃娃。

    我不禁有些愧疚。天色擦黑,她在这等了几个时辰,大概也没有吃过东西……

    “殿下。”陈雅幽幽地看着我。“你终于回来了。”

    “抱歉……”

    “不要紧。”她有气无力地说。“臣已经习惯了。古人有云,君可忘臣,臣不可弃君。”

    我把从天枢宫小厨房里顺出来的汤锅塞到她怀里。汤有些凉,不过还能喝。

    她看着怀里的鱼汤,精神一振。“这么说,殿下又去给少祭司大人做饭了?牌子拿到了吗?”

    我点头。

    “少祭司大人真够意思!”陈雅满脸神往。“其实少祭司大人也不错啊,殿下不妨考虑看看,虽然不知道长得怎样,但看大祭司就知道,绝对不会难看啊……”

    “祭司一族只能娶本族人,你不知道吗?”

    陈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可王室与祭司同脉同源!传说第一任祭司和第一任王本为祖神的一对子女,要不然为什么都姓崇?”

    “你也知道是传说了……”我回过味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点是我把崇锦西当兄弟,根本没别的意思!”

    “这倒是。”陈雅点头。“少祭司大人的确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看了她一眼。“自从来了祭司殿,你就对我的终身大事特别关心……”

    她左右四顾,不与我眼神相交,显得很有些心虚。

    “从实招来。”

    她抓了抓耳朵。“其实是临行之前,陛下秘密宣召我,命我好生留意,要为你物色一位优秀的王君……”

    父王?难怪他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让我出宫!

    “王室择姻不都是通过幽神祭吗?”我颇有些纳闷。“哪用得着物色?”

    “陛下这不是担心幽神祭里选出来的你不喜欢吗?”陈雅道:“陛下说了,等你及笄便要举行幽神祭全国大选,这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正好让你慢慢看着,要是有喜欢的提早定下,到时也好做些安排。”

    这无所事事的老头,一天到晚瞎琢磨些什么!难道想把好好的试炼场搞成相亲会吗?我心里骂了骂,却不知怎地心情轻快了许多。

    也许天底下只有这个宠女儿宠到骨子里的父亲会毫不在意我是否能通过试炼,是否能够大发光彩,心心念念只想着替我找到喜欢的人,相携一生。

    我与陈雅的试炼牌号码都十分靠后,要等到第七天才能进入演武殿。天色已晚,我们先回瑶光宫,住进了学宿。

    此时早已过了晚膳时间,我和陈雅都只喝了些鱼汤,腹中饥饿,便到膳堂碰碰运气,然而膳堂中的饭菜早已被饿了一天的试炼者们一抢而空,只剩了些菜渣,就连储备的米面蛋肉也被用了个精光。好心的墨衣厨子找了半天,掏出几个干硬发馊的玉米馍馍,建议我们就着菜渣将就一顿。

    我和陈雅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始咬手里的馍馍,最终还是将馍馍揣了回去,打算在半路上喂狗。

    哪知瑶光宫的狗向来养尊处优,竟看也不看就摇着尾巴走了。

    “好饿。”

    “是啊……”我看着那狗走得摇曳生姿的样子,眼睛发绿。“不知道狗肉好不好吃……”

    “你居然想吃狗肉!”

    嫌弃的女声响起。“就你们也配留在瑶光宫?简直是玷污神明!”

    原来是熟人赵莲息。她一身粉裙,在月光下显得姣美动人,只是脸上的神情狰狞了些。

    我和陈雅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投向她手中提着的食篮。

    赵莲息愣了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食篮往身后藏了藏。

    “有吃的。”陈雅突然说。

    “有也不会给你们。”她头一扬,打算就此离开。“连跟你们说话都有辱我的身份。”

    我和陈雅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留下东西,你走,之前的话不跟你计较。”我沉声道。

    赵莲息气极反笑。“不跟我计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不就是大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有什么好得意的?好听点说是女官,不好听不就是婢女?你们以为大公主殿下会因为区区两个婢女为难幽西域主之女吗?”

    果然,方蔚行和赵宣知道陈意陈雅的身份。幽西赵宣看来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物,怎么妹妹却养得这样骄蠢?

    “看来你不打算和平解决。”

    我开始撸袖子,陈雅往一旁缩了缩。

    “你你想干什么?”赵莲息大概是想起我有怪力,脸色一白。“别以为我会怕你,你有异能,我也有!”

    “治愈术嘛。”陈雅插嘴。“挺厉害的哟。”

    我一步步逼近她。赵莲息浑身发抖像只受惊的小猫,见我渐渐靠近,她竟然双唇一咬,将手里的食篮掀翻在地。

    带着香味的饭菜洒了满地,沾满了泥灰。

    “你不是要抢吗?”她伸直了腰,嘲笑道:“去捡啊!”

    我看着满地吃食,怒火中烧。

    “臭豆腐师傅曾经说过,”我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浪费美食的人都应该去吃|屎!”

    她瞪大了眼,大概被我这粗俗的语言给玷污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把它们吃掉!”我红着眼,揪住她的衣襟把她往地上拖。“否则就带你去茅房!”

    赵莲息拼命摇头挣扎,钗环散乱衣襟也脱开了些,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我渐渐冷静了些,看她也吓得够呛,刚要放手,却听得有人怒道:

    “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赵宣与方蔚行。见此情状,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对我怒目而视。“还不放手?”

    我放开手,赵莲息呜咽一声奔向自家兄长的怀抱,梨花带泪地哭诉。赵宣目露怜惜,好言安抚,方蔚行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怒意。

    “你怎可仗着几分力气欺辱他人?”

    陈雅不满道:“明明是她先挑衅——”

    我冷笑一声。

    “我还就欺辱了怎么着?”我冷冷地盯着尚在抽咽的赵莲息。“本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我这梁子已结下,今后我见你一次,便要欺你一次,你最好躲得远远的,再也别被我撞见!”

    方蔚行和赵宣一脸震惊,大概是不曾料到我竟然嚣张至此。我也不想再看他们的神情,一把拉过陈雅,疾行而去。

    走出了好一段,怒火渐息,腹中饥饿感再次袭来。陈雅原地坐下,一边大喘气一边道:“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又累又饿。”

    我在她身边坐下。“对不住,让你跟着我饿肚子。若是有下回,你自己去吃便好,不必等我。”

    她摆手。“古-古语说,君未食,臣不可饱腹。”

    古语有这种说法吗?我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

    陈雅见我笑她,白了我一眼。“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吗?刚刚跟个母老虎似的。”

    “这不是着急吗?”我摸摸肚子。“好不容易看到吃的,都被她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