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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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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泽把荷包仔细的戴在身上,每天小心翼翼的,唯恐碰到了,擦着了,宝贝的不得了。

    季玹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白泽捏着荷包,苦恼的皱着眉头。毕竟是身上带的东西,再仔细还是不小心弄脏了一些,他叫来侍女,“你去帮我洗干净,小心点,千万别洗坏了!”

    “好好。”侍女伸手来接。

    白泽忽然又收回手,一脸的舍不得,“算了,还是我自己洗吧,你洗我不放心。”

    侍女忍笑忍的很辛苦,说:“那奴婢帮公子端水过来?”

    “嗯,你快去吧。”白泽挥挥手。

    季玹握拳抵住唇,咳嗽了几声,眼底是满满的笑意。

    白泽回过头,楞了一会儿,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没事了?”

    季玹淡淡的嗯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问:“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连别人洗一洗都不放心。”

    “我娘亲手给我缝的荷包。”白泽满脸幸福,说完才反应过来,季玹的母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并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而自己的母亲是帮凶,顿时神情忐忑起来。

    好在季玹似乎根本没在意,只是好奇的看了看,“还不错。”

    白泽放下心来,自己真是惊弓之鸟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季玹好几遍,除了还有些苍白外,倒看不出什么不妥了。想必那毒已经解了,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样总算能安心住下。说起来,叶氏已经两天没有过来了,徐凖也不在,他问季玹:“今天能让我娘过来吗?”

    季玹却笑着问白泽:“我这么久才回来,你都不想我吗?”

    额,白泽不晓得季玹这是怎么了,顿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回话。

    “今天就陪陪我吧。”季玹坐在白泽的身边,熟练的剥了一个橘子,掰开一半给白泽。

    白泽心里虽然有点失望,不过想想讨好季玹也是他早已决定好的事,就坦然接过来了,不再提叶氏的事。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把季玹惹恼就得不偿失了。

    橘子酸酸涩涩的,白泽面无表情的吃完,抬头发现季玹只吃了一瓣就没吃了,眉头皱起。他见白泽这么快就吃完了,讶异的道:“你不觉得酸?”

    他味觉又没问题,怎么会不觉得?白泽忽然觉得自己傻透了,干笑两声:“还好吧。”

    “这么酸的橘子也敢拿进宫来,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季玹有些生气,皱着眉十分勉强才把橘子吃完了。

    这回换白泽惊讶了,“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我怕浪费。”季玹一本正经。

    白泽还好没喝水,否则非得把自己呛着。他看着季玹,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玹也笑了,神色追忆,“我们以前也这样过,没有吃的,就去树上自己摘,你先吃了一个,还骗我说不酸,很好吃,其实酸死了。”

    白泽笑容淡了下来,“你还记得啊。”

    “我都记得。”季玹看向白泽,他伸手,撩起白泽垂下的头发,凝视着他脸上的伤口,“对不起。”

    “你不必这样,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白泽轻声一笑。

    “因为你觉得我不会再保护你了,所以才不怪我。”季玹看着白泽,“这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明白。”

    白泽皱眉,这样的季玹让他很不习惯。他十分清楚季玹的高傲,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总是嘴硬。如今却和他说了两次对不起。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季玹看着白泽的眼睛,“我会保护你的。”

    就和那时候一样,保护你,站在你的身后,让你快乐,给你勇气。

    白泽嘴唇动了动,季玹不会明白。

    不会明白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对于他而言,是何等的诱惑。这诱惑让他几乎无法把持自己,答应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低下头,看到静静躺在手心的荷包,他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像过去一样,只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他也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失望了。

    白泽笑了笑,“别开玩笑了,我要是当真了可怎么办。”

    “可惜被你看出来了。”季玹放下手,挑眉笑了笑。

    白泽摇摇头,“你演戏水平太差了,根本就骗不了人。”

    “是么。”季玹语气有些淡。

    难道打击到他了?白泽看季玹脸色似乎不太好,想起他伤愈不久:“你不舒服吗?”

    “不是。”季玹打起精神,“我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哦,那就好。”白泽说完,才发觉自己又词穷了。正好这时候侍女端着水盆过来了,他伸手试了试,还是温的,刚刚好。

    于是小心翼翼的把荷包放进去,将角落处的污迹搓干净。然后将水拍出来,但接下来又纠结了,放在哪儿晾着才好呢?

    “我来吧。”季玹直接伸手拿了过去。

    白泽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季玹已经将荷包放在了旁边了架子上,于是只好合上嘴。

    “我走了。”季玹放下荷包,要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白泽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出皇宫就行。”

    白泽看着季玹离开,一脸愕然,自己这样的身份,到处跑真的好吗?

    但这确实对他有些诱惑,他早就有些憋坏了,虽然不能出宫,但皇宫很大,能自由活动当然是很好的……如果能和母亲一起出去看看就更好。

    于是迫不及待的到门口试了试,门卫果然没有再阻拦他,只是身边总有不少伺候的侍女太监跟着。白泽也不在意,出门总归是要妥协一些的。

    叶氏这两天都没过来,刚才又被季玹拒绝。

    这会儿能出门了,他直接就往冷宫去了。

    可惜去了却碰了一个闭门羹。

    冷宫大门紧锁,根本没人放他进去。敲门也没人应答,只好悻悻然的回来了。

    季玹恢复之后,基本上是日日都过来,崔皇后反而是再也没出现过了。

    白泽也没有打听,崔皇后的事情他并不在意。

    他问了季玹好几次叶氏的事情,季玹都搪塞过去,后来被问的烦了,还躲了几日。

    白泽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焦急起来,为什么突然又不让见了?

    季玹再一次拒绝白泽之后。

    白泽表面装作无事,却心急如焚。季玹一走,就推着轮椅直接往冷宫而去。

    他使劲的敲门,心中不安驱使着他,他必须要见到!

    旁边的侍女看到白泽的手都锤出了血,上前拉住他的手,哀求道:“公子,别敲了。”

    白泽理也不理,甩开她继续敲门!

    手上的血迹染上大门。

    “你们走吧。”一道声音响起,众人躬身退去。

    白泽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季玹按住他的手,声音低沉,“我带你去见。”

    白泽神情木然的回头看了看季玹。

    季玹走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的侍卫恭敬的垂手而立,季玹推着白泽的轮椅缓缓走进去。

    那条通道并不长,但是白泽却觉得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这里这么安静。

    □□静了……

    他忽然有种掉头而逃的冲动,他不想知道结果了!

    但是他已经到了。

    季玹推开门,一个冷清的院落出现在眼前。他的手很稳,每一步都如同精确度量过一般。

    他推开门,抱起白泽越过了门槛。

    屋内没有人,只有一具红色厚重的棺椁,叶氏就躺在里面,十分安详,面色红润,就好像睡着了。

    白泽挣扎着落地,跪趴在边上。他的呼吸很轻很轻,怕重了,会打扰到沉睡的人。

    前些天,她还在对他笑,给他亲手绣的荷包;告诉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能开心快乐,自由自在。

    然后如今,她却静静的躺在这里。

    再也不会同他说话,对他笑。

    您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舍弃我,为什么……我只有您了啊。

    为了您,我可以不要自由,我可以委曲求全,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您能够好好的。为什么您要走?您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是你,是你杀了她!”白泽抓住季玹的衣襟,双目通红!

    季玹一动不动,任由白泽对他怒目而视,也不说话,更不辩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泽声音嘶哑,“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你要我的命都可以!哪怕你觉得我的命不值钱……但是,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你可以多杀我几次……”

    “她的债,我都可以替她还!”

    白泽眼泪流了下来,视线模糊,双手颤抖。

    季玹伸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但是她不愿意。”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重重击在白泽的心上,他动作一僵,然后缓缓的,颓然的松开手。

    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他为了她不开心,不快乐,不自由。

    所以她放手。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迁怒季玹,怨恨自己的无能。

    但心中却又无比清醒的明白,这才是事实。他该清醒过来了,只是这代价太高昂。

    “我错了。”白泽闭上眼睛,又睁开,他看着叶氏的脸,“娘,我错了……”

    我很贪心,我很懦弱。我想要和您在一起,我以为我的付出,可以让我们幸福。其实这都是假的,真的幸福,不需要这么多的妥协。

    是我害死了您。

    您说,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与众不同的。您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您的孩子,您还说,您为我感到骄傲。

    而我却让您失望,让自己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让您难过……

    对不起……

    ………………………………

    白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些事,然而这些并不是梦。

    他靠着床干咳了几声,咳出几口血来。

    侍女紧张的扶起他,拿出帕子擦拭他嘴边的血迹,“公子,您的伤还没好,不能动气。”

    “我没事。”白泽说。

    “您该喝药了。”侍女捧过药碗,“已经重新温了好几遍了,不烫的,刚刚好。”

    白泽:“我不想喝。”

    “这怎么行,不喝药伤怎么好的了。”侍女担忧的看着他。

    白泽扭过头。

    季玹一直守在门外,他推门走了进来,接过药碗,沉声道,“我来吧。”

    侍女垂手退到一旁。

    “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季玹看着白泽,“你知道,我的耐心没有那么好。”

    这是威胁咯?白泽笑笑,不说话,也不动。

    季玹眼眸漆黑如墨,他抬手喝了一口药,然后吻上白泽的唇,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脑袋,控制住意料之中的挣扎。唇齿相接,却如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嘴角都磕出了血来。但无论白泽怎样反抗,季玹都无动于衷,他一口口的将药渡给白泽。然后扔给他一块糖,“有点苦。”

    白泽死死看着季玹,那目光似乎要择人而噬。

    “恨我?”季玹勾唇一笑,“有点意思,就是太弱了些。”

    季玹喂完药就走了,一会儿也没多做停留。

    白泽瘫倒在床上,喉咙里痒的难受,他一个翻身,趴在床沿干呕了起来。吃进去的药和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到后来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才勉强停下。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侍女战战兢兢的看着,过来伺候,但白泽却根本不理她,连水也不肯喝。

    他之前的身体本就受了磋磨,如今不吃药,不吃饭,不喝水。不到一天时间,整个人就似乎瘦了一圈。

    众人都没有办法,只好请来太医来看。

    太医开了药就走了,在门外摇头轻叹,药不医求死之人。

    白泽躺在床上,双目透过屋顶,穿越虚空,仿佛看向远处。

    他想,自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这次死了,不知道会去到哪里。只要离这里远远的就好了。

    一切最终还是回到原点。他竟然以为那样美好的平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不肯认清现实。

    一群人围着他打转,好不容易才给灌进了一些米水。

    但是这依然无法阻止白泽虚弱下去。

    白泽并不觉得痛苦难过。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死亡,是自由,是新的开始。是母亲对他的期望……

    他很开心,并不难过。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到后来,他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渐渐的,身边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在他耳边聒噪,他觉得舒服多了。

    有一天,他一觉醒来,就看到季玹坐在他的身边,手指插入他的头发,动作轻柔的梳理着,他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季玹。

    “是你啊……”白泽缓缓开口,短短几个字,似乎要竭尽全身的力气。

    “是我。”季玹说。

    白泽露出一个笑容,“我就要死了。”

    “别走,好不好。”季玹捧着他的脸,认真的道。

    白泽连摇头都已经做不到,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季玹看着他,紧抿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白泽眷恋的看了他一眼,说:“答应我,不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