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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97.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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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皇子会来求六皇子,着实也是因他当真没有法子了。

    九皇子如今才只有九岁。在宫外的人而言,九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可以贪玩,可以胡闹,甚至可以做很多幼稚的错事。

    可是,对宫里的皇子皇女来说,九岁的年纪,就已然算是“长大”了。

    也正因此,无论是皇上、妃嫔、兄弟姐妹还是宫外的其他人,都不会再把他当成孩子一般看待,而有心思的生.母,此时就该把一些阴险的算计,一一摊开在他面前,并且慢慢教会他,该如何将这些算计一一实现。

    九皇子原本就很早很早在学这些。他自小听着母妃和外祖家的教诲长大,曾经一度以为,他当真是比太子更适合太子之位的人选。就算他偶有怀疑,可是当夫子频频夸赞他的课程,周遭的人有意无意的捧着他的时候,九皇子就忍不住慢慢想,或许,他真的是比如今的太子更适合皇储之位的。

    毕竟,宁家虽军权在握,可是夏家和慕容家联合在一起,他的母族势力,比起太子,从来都不遑多让;而且,太子如今纵然瞧着聪慧过人,但若往前数呢?要知道,太子可是曾经痴傻过的人!

    九皇子尚且记得外祖母曾经有些恶毒的抱着他道:“从几个月的时候,脑袋就烧傻了。傻了那么久,在百佛寺下念了好几年经才慢慢清醒过来的。可是,如果这太子肯继续精心礼佛,不乱早杀孽,说不得,太子还能继续理智下去。可是,太子这几年来,手段从来干脆利落,这手上沾的血……大约也早早就把佛祖重新给他的恩惠,给夺了个一干二净了。况且,都是傻.子生出来的都是傻.子,太子虽然现在好了,可他毕竟真的做过傻.子,说不得,他现在都没有成亲纳妾生子,就是担心自己会真的生出个傻.子出来!”

    九皇子那时尚且懵懂。他只能听出外祖母口中的恶意,并且记住这些话,慢慢为自己鼓劲,自己的确会比太子更适合的那个储位,然后越发的上进,以期能打败太子,坐上那个母妃和外祖父一家都期盼他坐上的那个位置。

    可是,等着一年年的过去,九皇子的确尽他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事实上,在除了太子的一众皇子里,众位师傅都说,无论文治武功,九皇子都是头一位的。甚至论起上课的次数,更是比自三岁就开始学着各种逃课的太子要多上许多。

    然而,即便是如此,众位师傅,从不肯把太子拿来与他比较。

    九皇子六岁那年,太子离开长安城,往边境戍守,防卫吐蕃。太子一走就是三年,九皇子六岁到九岁的时间里,因为没有太子的存在,师傅们提起太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九皇子就越发觉得自己有些本事、有些天赋,应当正如母亲所说,他,是适合那个位置的。

    然而,任是甚么事情,都是需要比较的。

    太子一朝回来,来皇子学院“看望”诸位弟弟时,就开始不小心露了一手——众人纵然是知晓太子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这等本事太过奇特,须知许多人虽号称是过目不忘,实则只是记性比旁人好上一些,短时记忆能力强些而已。

    但太子却与其他人不同。太子是当真过目不忘。

    九皇子亲眼看着太子,和众位师傅谈古论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尔后又瞧见太子的书画。太子的画自不必提,太子三岁学画,彼时头一样闻名的,就是太子画的优伶图。而太子的书法,仿佛梅兰竹菊,傲骨铮铮,然而比起梅兰竹菊的清高,太子的书法里,更多了一些不可言喻的野心和洒脱。

    但凡看其字者,都忍不住交口称赞。

    这件事,倒也就罢了。毕竟,这世上的绝顶聪明的文人虽可以名垂青史,但却鲜少能在帝位上坐的稳稳地。九皇子彼时只能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可是,等到紫宸殿里,天元帝携众皇子“议事”,杀二皇子之后,九皇子就渐渐明白,这个太子,并非是单纯的只有功课上和书画上的造诣,这个太子,他还有耐心,有毅力,能一举将那些杀手活捉大半,并送了似假还真的“画押口供”来,让二皇子一举落马,还让父皇开始对十二皇子出手。

    并且在那时,太子还能当着父皇的面,来威逼他。

    饶是九皇子自小聪慧,亦忍不住心惊胆战,被棠落瑾吓得心生寒意。

    等到事后,九皇子以为,事情已然定了下来,太子的确是遇到死士攻击,但是,那些死士,是二皇子的人手。是以二皇子才会被父皇直接杀了。而十二皇子或许亦有牵连,这才让十二皇子被贬谪到百佛寺暂时当和尚。

    可惜,九皇子又料错了。

    彼时二皇子一死,太子瞧着父皇可怜,便不肯再提其他皇子的事情。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太子为了让父皇平复心情,亦不曾提及这件事情。

    九皇子甚至以为,这件事情,如此便是终结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家贪.污一事忽而被捅了出来。

    原本官员贪.污,本是常事。奈何慕容家仗着和夏家关系密切,数代姻亲。而夏家又有了妃子,并且夏氏还诞育了九皇子。此等威势之下,慕容家的有些人,哪里还能忍得住?俱都从悄无声息的偷偷贪.污,变得开始一步一步,在家中子弟外放的偏远州府,慢慢的开始扩大自己的野心。

    钱财一物,谁能嫌多?尤其是,慕容世家里,有了几个被有心人引着变得嗜赌如命的子孙。如此一来,慕容家只得变本加厉的开始揽财。

    而招揽钱财的法子,除了贪.污,就是夺民之利,如此情形之下,岂会没有民怨?

    从前夏家顾念姻亲之情,又知晓单单只自己一家,恐并不能够帮扶九皇子上.位,因此拉拢住慕容家,为慕容家遮掩贪.污一事,就成了夏家不可拒绝的选择。

    慕容家虽大胆,却也乖觉,动手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大棠相对偏远的地方,那些地方的人,即使因官员贪.污与民夺利一事而受了诸多委屈,甚至妻离子散,奈何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就是想要状告慕容家,竟也是苦于连离开家乡、去往长安的文书都要不来。如此情形之下,又该如何告状?

    夏家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又令人施压,将他们是九皇子亲戚的事情告诉了下去。那些被夏家欺压之人,还能有甚么话可说?除了认命,只能认命。

    原本夏家做事,虽有人发现,但因九皇子之故,又为着明哲保身,鲜少有人会在朝上奏上一折。就算偶有人做了这件事情,朝中事务何其繁多,天元帝处置不过来,只得往下面压这件事情。夏家和慕容家又因此找到了钻空子的地方。

    天元帝对这件事情未必不知,只是单单以贪.污一事,处置慕容家,其结果只能是慕容家将银钱还给朝廷和乡里,然后朝廷再处置几个慕容家推出来的替死鬼,天元帝贬谪慕容家的官职而已。

    慕容家既是世家,显然并不能这么轻易的以贪.污之罪惩处。因此纵然天元帝恼怒慕容家,却也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九皇子对此并不知情,但他的不知情,并不妨碍太子雷霆出手,以慕容家私自豢养死士过千名、贪.污上百万白银、夺民之利以致使上百个百姓家中生计被毁、妻离子散之罪,将慕容家一意打入谷底。

    九皇子尚且要劝,奈何外祖一家却在劝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舍得自断一臂,将来才有望真正成得大事,得到储位甚至是帝位。

    然而九皇子闻言,却是遍体生寒。

    夏家待他极好,其忠心可是天地可鉴。九皇子虽更加亲近夏家,但对慕容家,九皇子亦是感念。

    如今却也生生看着夏家断然舍弃慕容家,九皇子心中,岂能不对夏家戒备?

    反而对太子出手教训夏家一事,九皇子知晓这便是他参与夺嫡的结果。他既要抢太子的位置,太子不伤他性命,而是断他一臂,让夏家遭难,已然是仁至义尽。

    九皇子原就踌躇。他年纪虽小,想的事情却多,一日日的,竟是一日比一日睡得少。

    太医开了无数方子,竟全都不管用。

    夏婕妤情急之下,找到家人,就商量着要想法子。

    夏家却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法子,道是既然寻常法子无用,不若就用镇魇之术,镇魇太子的运势,转嫁给九皇子。

    九皇子听了,立刻被吓得清醒了过来。

    母妃和夏家糊涂,还沉浸在他能当上太子的美梦之中,偏偏九皇子自己,却是提前一步,清醒了过来。

    ——父皇曾说,太子仁义宽厚,必会善待他们。九皇子并不信这句话,但是,他却相信,即便太子本性并非如此,但为着父皇的信任、看重和偏爱,太子仍旧会朝着这个方向做。

    是以九皇子被吓得清醒之后,立时就跑过来截住六皇子了。

    六皇子闻言,面色登时铁青:“镇魇之术?他们好大胆子!太子仁厚,他们竟要如此步步相逼,既是如此,太子还留下他们作甚?”

    六皇子说罢,就要抓着九皇子,往紫宸殿去。

    显见六皇子心中所想,是要把这件事情直接告诉给天元帝,让天元帝为太子做主,如此也能让太子少些烦恼。而父皇素来疼爱太子,想来定会为太子消除烦恼。

    九皇子却是蓦地驻足,拽住六皇子的手,道:“六皇兄若是如此,弟弟此番就算是白来了。无论如何,这等事情,弟弟能告诉六皇兄,能告诉太子,却唯独不能告诉父皇!”

    若是父皇知道了,哪里还有夏家和母妃的活路?反而若是太子知道了,纵然恼怒,若他肯一直为太子做事,那么,他所期望的不多,只要能留下母妃和夏家人的一条命,他便知足了。

    六皇子稍稍一怔,才往东宫急去。

    他险些忘了皇祖母的嘱咐,他既下定决心跟随太子,那么,有些时候,太子的话,要比父皇的话,还要重要。去与不去父皇那里,皆该由太子决定。

    二人一路往东宫去,等到了东宫棠落瑾的书房静心斋外,却是被小径和长渠拦住了。

    “两位殿下还是等一等罢,太子正和国公爷说话呢。陛下的旨意下来了,说是允许了宁元帅的辞呈。宁家二公子替宁元帅交了早年的家书,说是宁世子如今尚且没有成婚,膝下亦无嫡子,今岁正好赶回来,好在长安城里娶妻生子。”

    六皇子和九皇子俱是一惊。

    他们知道宁家是太子的最大的倚仗之一,可是现在,宁元帅和宁世子要一齐回来,那么,边境的军权该如何处置?太子失去了这一个倚仗,是否又会储位受损?

    二人脑中,转瞬就想了很多。

    六皇子忽而道:“那信国公呢?”

    长渠瞧了六皇子一眼,恭敬道:“回六殿下,信国公被陛下派去戍守边境,今日来,正是来跟咱们殿下道别的呢。”

    长渠的话一说完,静心斋里就传来了隐约的琴声。

    长渠立时又看了六皇子一眼:“二位殿下,咱们太子今日怕是没空见二位。”

    九皇子尚在糊涂之中,六皇子已然拉着他告辞:“如此,那你便告诉七皇弟,今晚,我会带着九皇弟,宿在东宫。长渠,你找人,带我们去客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