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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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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岳翠这一生遗憾颇多,如果要真从里面拎件至今还不舒服的,那应该就是她本是珠市正经人家的好闺女,却因为迫于那年的家乡饥荒逃到晋城,无奈嫁了个当地臭名昭著的矮脚汉子不说,婚后更是连着生了三个闺女。

    公公婆婆是个势利眼,见她生不出儿子,便越发对她不待见,而唯一的依靠丈夫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在她怀四女儿时跟村里一个小寡妇搞在一起,十个月后,小寡妇抱着孩子逼上门来,苏家人觉得这小寡妇在村里名声不好,但又禁不住唯一的孙子诱惑,便把她的四女儿卖了,把卖来的钱给了小寡妇,抱回来了这个孙子。

    王岳翠人微言轻,磕破了头都没能换回这家子一点人性,幼小的亲生骨肉不知去踪,她却还要养丈夫跟别的女人的儿子,原以为这辈子都要这样猪狗不如的活着了,可谁成想就在这个儿子十二岁时,她又有了身子。她怕公公婆婆不要这个孩子,正怕得不知要怎么开口时,老两口却因为地里一点纠纷跟邻家打架,被打死了。而混账丈夫也因为这场架残了半个身子。往日里被欺负的最惨的她竟一瞬间成了一家之主。

    王岳翠始终认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是她噩梦般的日子的终结,这一切一切的好运都是这个孩子带来的,所以当苏长忠出生后,对他自小便对他百般溺爱。而至于小寡妇的孩子苏永忠,因为一看见她便会记起自己的四女儿,王岳翠自然是眼不见心不烦,用家里没钱为借口让他戳了学跟着村里包工头去学手艺了。

    在王岳翠心里,苏永忠是丈夫出轨的证据,也是害她与女儿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她养大他,已然是仁至义尽,他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这份恩情。苏桃的来由她最清楚不过,她先前觉着苏永忠傻,养了一个白眼狼不够,怎么还能又捡了个。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苏永忠这辈子没有结婚,将来虽说家财啥的都是小泽的,但老了未免要人照顾,就寻思捡个丫头也挺好,长大了能在生活吃穿上面照顾下他,将来嫁了人再时不时回来看看,替小泽分担一下,让小泽负担别那么重。

    这份念头根深蒂固这么多年,久到王岳翠已经在心里以为苏永忠是个知轻重的,自然是能分明白该疼哪边孩子,可刚才那番偷听来的墙角突然让她觉得这个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事关金孙,王岳翠也不装了,她指着苏永忠的鼻子大骂道,“老四,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咋嘴上还这么不积德,小泽才那么大点,你咋能在背后骂人呢!”

    苏永忠一想到刚刚和闺女的掏心窝话被人听了墙根,一张老脸气的涨红,“妈,我知道你心疼小泽,可桃桃是我闺女,是我捧在手心长大的,小泽害她受了这么大的罪,我说两句混话逗逗她咋了?你犯的着这么火大么?”

    李红梅不知从哪冒出来,抹着泪道,“那你家桃桃还三番五次专挑小泽脑袋打呢!四哥,你不能仗着这几年挣了钱就连本都忘了,小泽可是你亲侄子!”

    “半个巴掌拍不响,弟媳你咋说话的,小泽要是不乱招惹,桃桃吃饱了撑的打人啊!”

    “小泽是皮了点,可是兄妹之间犯得着动不动就上砖头吗?!”李红梅把躲在墙角的苏泽推到老太太面前,气道,“妈,你看,小泽前脑门旧伤还没好,后脑勺又添了新的,咱们老苏家就小泽这一个男娃,这要真打出什么好歹怎么办啊!”

    王岳翠看着苏泽脑后肿的大包,脸色黑了下来,她瞥了一眼坐在床头看热闹的苏桃,虽然心里恼火,但还是沉着声道,“小泽,你老实告诉奶奶,这伤是咋来的?”

    苏泽委屈的直瘪嘴,“连着下了几天雨,我怕她一个人在房间闷,就想着过来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啥的,可是我这人还没坐下呢,她就不知道从哪抄起一页砖头。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肯定都站不到这儿了。”

    李红梅哭的更汹涌了,“可怜小泽一片好心,咋就被人当成狼心狗肺了,妈,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虽然生气,却也是真怕苏泽被伤到了,王岳翠对二儿子道:“长忠,你去把小泽带去镇上检查下,看看要不要紧,千万别舍不得花钱,方方面面都给我查到位了!”

    苏桃挑了挑眉毛,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意。

    三天前她断了一条腿,老婆子随便招了个村里赤脚医生来了,怎么到了苏泽就这么着急呢,偏心不用这么明显吧?更何况她刚刚那一转头实在是被吵的不行了才砸出去的,能不能砸到人,能不能伤到人,她心中有数。

    苏泽这孙子这会儿藏在李红梅后面倒是装的挺好,见奶奶偏向自己还暗搓搓地向苏桃投了个挑衅的眼神。

    苏桃不吃这一套,她拽了拽站在床头的苏永忠,道:“既然二叔要去医院,那顺便把我也带上吧,我腿疼的实在厉害。奶奶叫来的那个姓白的老头完全就是庸医,我腿断了他不帮我接骨,反而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土泥膏药把我腿扎的严严实实,说是什么自己会长好的。爸,我在书上学过,这腿断了要是不好好治,自己长的将来腿会一长一短,可难看了。”

    “啥叫姓白的老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受伤了得往医院走的,你这也太耽搁人了。”苏永忠胸膛上下起伏,明显是气的厉害了。

    李红梅瞅苏王氏脸色不对,连忙道:“四哥你可别听这臭丫头说话,白大仙说了这丫头骨头好着呢,不用接啥子骨,他用的这药膏可是独门秘制的,咱们附近十里八村的谁家有个跌打损伤都是上赶着求白大仙的药呢!”

    苏永忠正愁找不到出气口,李红梅还主动撞上来,“弟媳你这么大年龄了嘴上怎么还没个把门的,你这一口一句一个臭丫头,咋的,我家桃桃碍着你了?”

    “四哥!你、你、你……”李红梅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怎么可能忍的下去,她抱着苏泽,把炮筒转了个向儿,“妈你倒是说句话啊!四哥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娘两吗!”

    “你两年龄加在一起一百多的人吵啥吵,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苏王氏看着院门口不时往进张望的路人顿时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苏桃这丫头以往看着蔫了吧唧,踢上一脚也不知道还嘴,她还当是个没脾气好拿捏的。可现今看来,倒真是小瞧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冷不丁的一叫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苏永忠心里憋了气,索性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凑到床前,“桃桃,你的腿现在还疼不疼?”

    “疼,可疼了。”苏桃没说假话,老太太请来的庸医乱贴的这膏药不知是什么做的,抹在腿伤处老是火辣辣的疼,本就是夏季闷热的时候,腿还缠的严严实实,她揪着苏永忠袖子可怜兮兮的道:“爸,先送我去医院吧。”

    “去去去,现在就去。”苏永忠看了看外面天气道:“外面雨太大了,你先在这坐着,我去借辆车。”

    “好,你小心安全。”苏桃乖乖点头。

    被折磨了几天,苏桃脸色确实是不好看,这小丫头以前那么爱干净,脸上却脏脏的,肯定没少为这伤腿受罪,苏永忠心疼的不行,安抚了几句就出门了。

    父女两亲亲密密,完全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苏永忠自小对苏泽就跟苏桃是一视同仁,苏桃有的,苏泽没缺过。相比没有正经工作,平日就考务农为生的父母,苏泽其实更喜欢这个大伯。平时打个电话卖卖萌,嘴放甜点,碰上苏永忠高兴的时候,就能赚上一笔。虽然说不上很大方,但几千几百总是少不了的。

    苏泽天不怕地不怕,要说这苏家谁能治的住他,还真得数平时看着温和发起狠来却狠劲十足的苏永忠。他被苏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啥伤,如今被苏桃揍了,还想着大伯回来会替他讨公道,可谁料苏永忠回来了却只围着苏桃转圈。咋的,又不是只有这丫头一个人受伤,他脑门上的伤也不轻啊。

    苏泽越想越气不过,见苏永忠借了车回来,抱起苏桃就走,丝毫没有问他的时候,终于炸了。

    “大伯你怎么能为了一个捡来的破丫头连你亲侄子都不顾了,我脑袋被缝了这么多针,你连问都不问的,你可别忘了,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是我!”

    苏永忠本来都走到院门口了,听见这话不由得有点失笑,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桃,语调缓而沉重的道,“我自己有闺女,养老送终这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