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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起, 桃花落, 夕阳已是残红如血,一群飞鸟带着暮色扑扇着翅膀飞回了自己的窠臼,微微的一片响声,夹杂着婉转啼鸣。

    慕瑛没有回避,抬眼望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他的眼眸里跳跃着两簇怒火,嘴巴紧紧的闭着,好似十分生气。

    他还是这般,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般直接的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如何是高太后的对手?慕瑛回想了下, 从见到高太后的第一面,她便是一脸笑,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气一般,跟人说话时虽然全身的贵气不减,可声音轻柔,听上去分外舒服。

    这样一个人, 若是她真有野心, 赫连铖怎么样也不是她的对手, 除非以后他能韬光养晦,以不变应万变。

    “皇上,我知道你的心情,是想试探太后娘娘。”慕瑛朝赫连铖走近了一步, 压低了声音:“可是现儿却还不是时候,又何必如此匆忙下手?更何况,慕瑛觉得,高太后或许根本就没有皇上想的那份心思,这般试探,势必会伤了母子和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连铖带着几分惊疑的望向慕瑛,怎么她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

    慕瑛嘴角撇了撇,赫连铖想要强撑着,这也是死要面子而已。她退后一步,低声道:“皇上,这些话慕瑛本不该多嘴,以皇上的聪明,自然能看透,不必旁人来提醒。俗语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慕瑛觉得,皇上置身棋局,或许也有看不清的时候,故此斗胆有此一说,还望皇上见谅。”

    赫连铖深深的看着慕瑛,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忽然之间便醒悟了过来,琢磨出慕瑛话里头的意思,他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说朕在栽赃太后娘娘?”

    “难道不是?”慕瑛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扼得紧紧,心中一阵慌乱:“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哼!”赫连铖伸出一只手来,将慕瑛的下巴抬高了几分:“自以为是!”

    看着慕瑛惊慌失措的眼神,赫连铖心里觉得痛快极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在她下巴上蹭了蹭:“明儿三月三,等着朕一道与你来放纸鸢。”

    慕瑛呆呆的望着赫连铖,脑子里暂时一片空白,赫连铖这话是什么意思?等着他一道去放纸鸢?这……是他在邀请自己不成?望着那穿着黑色大氅的人越走越远,慕瑛的心也越来越慌乱。

    “大小姐。”小筝快走几步赶了过来,拉住了慕瑛的手:“皇上……说什么?”

    “他……”慕瑛的脸上一片绯色,再也说不出口半个字。

    大小姐什么时候忽然变得这样扭扭捏捏了?方才皇上到底说了什么?小筝有些奇怪,抬眼看了看小径尽头,黑色大氅已经不在,扶疏的花木此时已经与暮色融在一处,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叶。

    赫连铖步履轻快,江六碎步小跑跟着都没追上,只能在后边喊:“皇上,你慢些走,等等老奴哇!”

    黑色的大氅飘飘,前边那人似若未闻,只是大步朝前边走,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江六心中疑惑,平素皇上听他叫喊还能略停一二,今日这是怎么了?看起来皇上有些愠怒的意思呢。

    “江六!”赫连铖一脚踢开了盛乾宫正殿的大门,两个站在门边的小内侍都唬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江六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佝偻着背应了一句:“皇上,老奴在。”

    “你说!”赫连铖一伸手指向了他的鼻子:“你究竟弄了些什么鬼?秀容这事情,究竟有什么蹊跷?”

    江六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皇上,老奴……”他看了看四周,赫连铖朝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小内侍呶呶嘴:“出去。”

    等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六这才趴在地上,眼泪珠子滚落了下来:“是老奴弄巧成拙了!”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赫连铖十分不解:“秀容究竟有没有打算在朕的药里放东西?这跟太后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快快说来!”

    江六抬起头,脸上都是懊悔:“皇上,老奴若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生死都不会让小春动手了,小春,我可怜的孩子,此刻还在慎刑司受苦呢……”

    赫连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做下的手脚?”

    “是,是老奴做下的事情。”江六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从王院首怀疑有人在赫连铖的药里做手脚开始说起:“那个时候,皇上病体沉疴,王院首百思不得其解,他说自己开的药绝无问题,而且这风寒吃了两日药也该有所好转,故此觉得该是有人在这药里做了手脚。老奴与王院首严防死守两日,皇上的病果然就轻了不少,瞧着这般情状,老奴也觉得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秀容便不是被冤枉的了?”赫连铖“唔”了一声:“她死有余辜!”

    “皇上,老奴并未查出是不是有人下药,只是觉得这事情总得要找个人来定罪,即便没有人做手脚,只是皇上的病情碰巧有反复,揪个人出来敲山震虎也是好的。”江六一脸沮丧的望着自己的皂靴,摇了摇头:“我选中秀容,本是看着她与慈宁宫一个叫香凝的是同乡,偶尔也去慈宁宫那边找香凝说话……”

    赫连铖到此时才明白了慕瑛的意见,原来竟然是这样!个中曲曲折折,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没想到慕瑛却比他更早看穿其中究竟。

    “你们想用秀容去攀诬太后娘娘?”赫连铖有一点点兴奋,这么些年来,他与高太后的关系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一幅母慈子孝的行乐图,可期间有些什么微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是江六他们的计谋成了,高太后便会落到千人所指的地步,以后她就不会再在自己前边挡着碍手碍脚了。

    “彼时我们只是想让秀容来出首高太后,没想到这丫头倔强,怎么也不肯开口答应,小春怕她将我们的计谋泄露出去,这才出手将她结果了,让人将她扔进了金水湖。这事说来也怪……”江六深思般眯着眼睛想了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是在她身上缚了块大石头,这样尸身就不会浮出水面,可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她便浮了起来,而且身上的绳子石头全不见影子,莫非是菩萨……”说到此处,江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皇上,慎刑司来差秀容死因,老奴也没了法子,只能赶紧让小春在秀容柜子里头做下手脚,没想到太后娘娘委实是厉害,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不动声色就将这局给破了,慎刑司的人竟然把小春给捉了去,唉,我苦命的孩子,全是我害了他!”

    内侍们没有子息,生怕自己亡故后没有人给自己烧纸钱香火,故此年纪大些总会带个干儿子,只望百年之后还有人祭奠。早十年之前,江六便仔细筛选了几个内侍,见着江小春伶俐勤快又嘴巴甜,况且还跟他一个姓,就把他收了做干儿子,这么些年下来,真真是情同父子一般,现在江小春被抓进了慎刑司,江六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合眼就见着江小春被慎刑司的人毒打,心惊肉跳。

    “原来竟是这样。”赫连铖想了想,踢了江六一脚:“快起来,去传朕的圣旨,把小春放出来便是。”

    “皇上!”江六爬到了赫连铖脚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泪如雨下:“皇上你真真是太好了,老奴无以为报,唯有这一条贱命而已!”

    “说这些话作甚?”赫连铖皱了皱眉,一把揪住了江六的衣裳:“你跟慎刑司的人去说,不要再查此事,秀容的死因,随便捏一个,不要再用什么她想毒杀朕的缘由,你们也是太着急了,这个时候就闹开,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慕瑛说得对,他现在势单力孤,若是高太后真有野心,自己如何能对付她?先且将那分怀疑藏得深一些,继续母慈子孝,维持表面上的和睦,总比对立起来要好。

    以前还有皇祖母帮自己筹划着,现儿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赫连铖望着江六的背影,微微的舒了一口气,从这件事情,他得到了一个教训,现在急需培养的便是自己的心腹势力,上官太傅是可以依靠的,只是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这次他跟着去了皇陵送太皇太后下葬,自己瞧着他也是步履维艰的样子,心中还在惶惑,也不知道上官太傅什么时候上辞呈。

    约莫小半个时辰以后,就听着外边有脚步声。

    江六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江小春躺在木板上,由几个个内侍抬着。

    “皇上,小春这孩子……”江六忍着心中的难受上前行礼:“小春这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奴才小春见过皇上!”木板上的江小春扭动了两下身子,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小春,你都这样了,行礼便免了罢。”赫连铖望了他一眼,见着江小春被打得皮开肉绽,也颇是怜惜他:“快抬着他去歇息,拿上好的药膏给他去搽了。”

    江六感动得老泪纵横:“皇上,老奴代小春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