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你相信吗 >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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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丁宓之嘴上没说,但是他对她始终如一的意图撇清的态度表示很不满。当初他提出复婚的时候,也是用自己的方式责问过程亦嘉。唯一的区别是,那时他对程亦嘉更多的是认同,认为她或许能和自己共度余生,而现在则是多了一份感情。

    如果说的明了些,那便是,他在有生之年,十分意外地又爱上了一个女人。

    初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感情十分苛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别人,总觉得恋爱中的男人特别白痴,像八辈子没给人当过仆人一样上赶着让女生使唤,还甘之如饴。有女生对他表达过爱意,他也都是笑而忘之。

    当慢慢长大,荷尔蒙持续分泌,整个人开始变声,个子逐渐拔高,他才慢慢发现缪胜男的好,有一些隐隐约约不可说的冲动,尽管如此,他照顾女生的方式也很自我,几乎不会为了讨好女生而过分纵容她。

    也许对大部分男生来说,爱上一个女生并不难,难得是能爱多久。人的感情易变,最初的悸动总会随着时间而沉淀,甚至被遗忘。丁宓之恰恰相反,他很难爱上谁,然而一旦动心,就会尽最大可能把这份感情走到最后。可能也因为如此,他和缪胜男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也还是努力在修补维系。只是他们两个人人之间的裂痕是不可逆转的。

    他感觉到程亦嘉对自己没信心,他一开始也不太相信自己的心还能被清空,并装入另外一个人。好像就是在感觉到她偷偷摸摸哭的那一瞬间,他不想程亦嘉再离开自己。

    他那天是喝多了,还有些发烧,但其实并没到真正神志不清的时候,比起八月十四,他不知道要清醒多少倍。

    程亦嘉哭得特别隐忍,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强忍着唏嘘,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是夜宁静,他在程亦嘉哭累了睡着后缓缓转过身,伸手试这她眼角下压着的枕头,湿了一片。她不知道她在为谁哭泣,心里却暗暗希望她是为了自己,然后他鬼迷心窍地偷吻了她。

    换了环境,加上程亦嘉关了灯,他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加上抱着程亦嘉流了一身的汗,他的烧似乎自动退了。

    本来是想和程亦嘉谈谈心,不过第二天一早,程亦嘉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让他只好把有些事当成秘密,存在心里。

    对了,那天晚上,他已经知道程亦嘉的父亲是谁,出于一种对长辈的尊重,他开始让自己改变对程亦嘉冷言冷语的态度。大约是他太突兀了,吓着了程亦嘉,弄得她时常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态度。

    丁宓之随后便在思索,程亦嘉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到现在。

    也许有时候拉下脸直接问更加有效吧。

    他思索了几秒钟,握着手机问:“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程亦嘉听出丁宓之的意思了,便解释说:“我是怕影响到你,所以才提议要不要澄清。”

    “那你多虑了,你是丁太太这个消息是我放给媒体的。”丁宓之诚实地告诉她真相。

    “……你不介意被人嘲笑你太太是嫩模,还坐过台?”程亦嘉捂住话筒,低下头,小声地问。

    “你干过吗?”丁宓之反问。

    “当然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

    “我……”程亦嘉突然觉得丁宓之的话问得很对,身正何惧影子斜。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别上网跟无聊的人浪费口舌了。”

    “……好吧。”程亦嘉筷子,吃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面,“你在你们圈子里是不是名声也不太好?”

    “谁说的?”

    “我……我胡乱听到的,可能是别人的误传。”

    丁宓之颇为不屑起说:“你以前不是也担心我喜欢男人?我想事实总是比自以为是的猜测和无中生有的谣言更加有说服力。”

    丁宓之暗示得太明显,程亦嘉故意吸溜着吃面条:“面都要糊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关于澄清两个人在心底并未达成共识,但嘴上却谁都没有再提及。

    程亦嘉并不愿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丁宓之认为没必要,那她也不想多操心。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天,自己身上也不会掉块肉。

    程亦嘉倒不是想说自己矫情,只是有些事尝试过太多次失败,却在毫无防备的瞬间逆转为成功,让她始终感到不真实。似乎事情就不该这么简单,总想探究更多内容。在过去的那些晨曦薄暮中,她习惯了孤单。

    有些介怀藏在心里,并不一定时时刻刻表现出来,但是它一直都在。

    她也曾把自己幻想成悲剧故事的主角,在垂垂暮年之际,她孑然一身,在泛黄的日记本里写下这段充满绮丽感的暗恋之旅。

    好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现在的她似乎不必如此悲观。至少不可说的很多事,都被丁宓之问了出来。

    她的文艺之路大概要泯然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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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病房,程父好像还在怄气中,看见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冷哼。

    程亦嘉见怪不怪。

    “你看看你姐,现在多幸福。”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程亦嘉微微叹气,“真别操心我了,你又不是我奶奶。”

    “你这孩子……你!”程父又开始咳嗽,“你回来就是想气死我的对吗?你回来干什么?我是你爸,难不成会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放心吧我也不会害你。”程亦嘉微微一笑,走上前轻轻抚顺他的胸口。

    “别碰我。”程父一脸怒气地别过头,挡开她的手,“不需要你临了了跑来假孝顺。”

    程亦嘉讪讪地收回手。她照顾他的这些日子,尽量不开口讲话,就是怕和程父说不到一起,惹得彼此都不开心。

    “丁淮的儿子,本来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是总有人传他不好。你爸我虽然及不上他的能力,但对家人敢说问心无愧。”

    对家人问心无愧……

    程亦嘉笑了起来。

    “我那天问了宋医生,癌症疼起来是什么滋味。他说,他也没得过癌症,所以并不清楚,但是从病人自己的描述,以及给病人开的吗啡剂量来看,那种疼痛的感觉想必犹如万蛊噬心,一般人都难以忍受。”程亦嘉见程父不再继续咳嗽,便抬起头,停顿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奶奶走的那晚,我打不通你们的电话,也是这种感觉。万蛊噬心,天都塌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孝顺你。”程亦嘉在他目光瞬间露出哀戚之色时补充一句,“我现在照顾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爸,而是因为你是我奶奶的儿子。”

    程父急躁的脾气果然还是被程亦嘉点爆,他抓起身边的水杯往程亦嘉头上砸去。可能是大病之中,手上的力气不太大,方位也没弄准,杯子只是蹭到了程亦嘉的腿。

    程亦嘉默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调整好情绪的程父有些气馁地冲她挤出一丝苦笑:“亦嘉,爸爸给你道歉,爸爸脾气一直没改好。”

    程亦嘉弯腰将碎掉的杯子丢进垃圾桶,又把地面擦干净,然后平静地对他说:“我再给你倒杯水。”

    这件事之后,程父再也没在程亦嘉面前提过丁宓之,程母仿佛也是心有灵犀一般,得知整个事情后只说了一句:“他看上去太过优秀,亦嘉你自己把握吧。”

    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完全中立的态度。

    程父推进手术室那天,程亦嘉发现宋安丞的情绪还是不太好。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准备去换手术服的宋安丞,说:“宋医生,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服丁宓之,你别把情绪……”

    宋安丞白了她一眼,说道:“请你相信我的职业素养!”他毕业以后都不知道主刀过多少次大型手术,手术台上的他是另一个他,是不会带上任何私人情绪的。

    这还得感谢比他先出生几分钟的哥哥宋安铭,宋安铭特别教给他一个方法,让他逐渐养成了面对手术可以心无旁骛的能力。想当初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尸体,可是吐了整整一晚上的。

    程母和姐姐程亦昕以及姐夫都在。

    丁宓之似乎是从宋安丞哪里得知手术时间的,忙完后也是感到了医院。他握住程亦嘉的手,道:“别太担心。”

    宋安丞的手术失败率目前为零点几。失败的原因也是急救送来得太晚,上手术台后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

    程母对丁宓之微微一笑,只是笑得神情不太像对女婿,而是像对待客人。

    程亦嘉不好意思让他一直陪着等下去,毕竟没人知道手术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便劝他回去。丁宓之却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对宋安丞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从手术室出来后,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并不像手术很成功的样子。

    程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安丞道:“手术算是成功了,但是整个癌细胞的扩散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后期不建议再做更多大的治疗,建议以缓解他的痛苦为主。”

    虽然这个结果早就提前被告知过很多次,真实地从主刀医生嘴里听到,大家还是觉得难以认可。在这儿的每个人,都希望程父能遭遇奇迹。

    只是谁能想到,术后的程父连十五天都没撑到,短到程亦嘉都没说服自己原谅他对奶奶的不上心。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天,程亦嘉整个人都呆呆的,开始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肯说。一直到晚上才稍稍缓过劲。

    丁宓之陪着程亦嘉在她家附近的绿化带散步。

    他不是很擅长安慰人,想来想去,他决定讲一讲自己的事情。

    “我爸当年走的特别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等我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咽了气,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程亦嘉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么算来,我比你幸运。”

    “而且你现在身边还有我陪伴。”

    程亦嘉小声呢喃了一句。

    丁宓之听得不太真切,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当年我认识你也没什么用。”程亦嘉撇撇嘴,“你有你青梅竹马未来孩子妈陪着。”

    丁宓之笑了:“她在国外,也没赶得上回来。”

    “那不也没耽误你们感情升华么。”

    程亦嘉想要挑刺,那可是随便一捏就是一根大刺。

    丁宓之摸摸鼻子,尴尬地避开这个话题:“我回国后就面临公司里的事情,都不能放纵自己沉湎在伤心中。”他拍拍自己的肩膀,“你现在可以随时使用我的肩膀。”

    程亦嘉试着靠在他肩膀上,果然要比一个人站着的感觉好一点。

    “问题我并不伤心的。”她倔强地说,“我们父女感情不怎么好,我不喜欢他。”

    眼泪却也不争气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