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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章 与君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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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宫内血染一片。

    三春逐个去看,青玉没了气息,黛眉没了气息,素绢亦是没了气息。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两眼空洞,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送静香离宫,就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涉险,而今却因自己一下子死了三个。

    那侍卫忍着后背的伤痛过来想搀扶她,待伸手又不敢冒犯,唯有劝道:“娘娘节哀,她们是为娘娘而死,死得其所。”

    三春茫然重复他的话:“死得其所……”

    转而向那侍卫,眉眼间陡然浮起一层怒气:“你的意思,她们只是奴才,奴才的命贱,如草芥般,死了也就死了?”

    那侍卫痛得皱眉:“臣并非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说,她们身为娘娘的奴才,就该护娘娘周全。”

    是啊,当奴才的,为主子死,便是理所应当,正如允礼,或许他亦是对雍正的某些做法不敢苟同,然他是臣,君要臣死,臣必须死,听命于君上,那是一个臣子的天职,所以即使雍正暴虐的杀了吕氏一门,允礼或有腹诽,表面上还得尊崇雍正的旨意,瞬间理解了允礼,也原谅了他的愚忠。

    三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那镯子呢?你可呈给皇上了?”

    心想着,假如雍正知道她身在冷宫,哪怕是冲着小莲,雍正也不会置她于不顾的,是的,她能得以进宫,完全是托小莲的福,若没有那本书,没有那张小莲的画像,雍正又怎么能让她入宫呢,又怎么会给她莫大的恩宠呢,而自己说过要代其找到小莲,为了小莲,雍正也不该让自己死。

    思绪瞬间开叉,沉香即是小莲,即是拓跋恭,那么当初送个自己那本书的书生是谁?他为何有小莲的书?为何有小莲的画像?他与小莲到底是什么渊源?

    心中一连串的问题,天啊,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大的事。

    猛然想起允祀,既然小莲是允祀的一枚棋子,小莲同雍正的相识只是允祀布置的一折戏,那书生应该也是允祀的安排,允祀知道雍正对小莲的心思,允祀拥有小莲的物事也非常容易,允祀也知道她吕灵瑟想进宫刺杀雍正,所以给她设计了一条捷径,果然,因了那本书,因了小莲的画像,自己轻松入宫,还成为雍正的新宠。

    怅然而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妄为聪明,真正聪明的人是允祀,亦是雍正,只是天不予允祀愿,让雍正坐了江山,假如换成允祀,三春相信,他也会成为一个精明的皇帝。

    思绪游走至此,那侍卫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回娘娘,镯子被皇后拿去了。”

    三春瞪大了眼睛:“本宫是要你呈给皇上的,你敢送给皇后!”

    那侍卫连忙解释:“非是臣送给皇后的,而是有人告诉皇后此事,没等臣到养心殿,皇后即截住了臣,皇后伸手要,臣,不敢不给。”

    三春一甩袖子:“无用的废物!”

    那侍卫跪地,想叩头谢罪,因后背伤势严重,人就顺势栽倒在地。

    三春听见声音,回身,见他趴在地上不知死活,忙过来唤他:“你怎样?”

    那侍卫气若游丝:“臣无碍。”

    三春哼了声:“说话都没力气了,还无碍。”

    使劲托起他,再看了眼青玉黛眉素绢,先管活人,救一个赚一个,于是将那侍卫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想架着他进房包扎。

    孰料,那侍卫惊惶的躲开:“臣不敢劳动娘娘。”

    躲的猛些,伤口加剧的痛,努力撑着想往宫门出去。

    三春轻笑:“想当正人君子,先活下来再说。”

    那侍卫面有赧色,忽然想起自己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过来救援,深感不对,遂拾起地上自己的刀,咬牙来到三春跟前,费力道:“臣,誓死保护娘娘。”

    三春再一声嗤笑:“想当忠臣良将,先活下来再说。”

    言罢往房内去,走几步见后面没动静,回头道:“你不是说保护我吗,跟上来啊。”

    那侍卫就踉踉跄跄的跟上,至房门口,三春进去了,他却拎着刀站在门口,血顺着后背流到腰间,痛得已然麻木。

    三春严肃道:“你不怕那刺客从窗户进来杀我?”

    那侍卫想了想,转身就往窗户边去站了。

    三春叉腰看着他,世上真有这种蒸煮不懒的货色,于是又道:“你不怕那刺客从房顶掀开瓦片进到房内刺杀我?”

    那侍卫愣了愣,随即仰头看屋脊。

    三春冷笑:“你别不信,那些江湖故事中都这么写的。”

    那侍卫懵怔:“江湖故事?娘娘怎知?”

    三春气道:“你再不进来,我就降你渎职之罪。”

    那侍卫迟疑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房。

    三春四下的找,冷宫简陋,而她来的又突然,连幔帐都没有,所以实在没有多余布帛来做绷带,试着去撕被子,费了半天离去竟然没撕开,又试着去撕枕头,后来发现即使撕开了枕头的尺寸也不足以做绷带,最后一着急,转身猛些,衣裳刮在床脚的一块破损处,刺啦,非常容易就开了一道口子,她点点头:“好吧,就用这个。”

    随即脱下外面的大衣裳。

    那侍卫脸色越来越差,见她此举唬了一跳:“娘娘!”

    三春知道他误会,懒得解释,一边撕一边问:“你叫什么?”

    那侍卫低垂着脑袋,微弱道:“臣……萧木。”

    三春见他状况不对,怕他昏厥,故意没话找话,又问:“哪两个字?”

    那侍卫咬了咬嘴唇,使得自己清醒些,道:“无边落木萧萧下,臣的名字……”

    噗通,倒在地上。

    三春见之,叹了声:“好名字。”

    然后奔过去给他包扎伤口,努力将他翻过去,好重,累得双臂酸痛,再脱下他的衣裳,顿时闭上眼睛,伤口不知多深,却有半尺长,血不停流着,触目惊心。

    须臾睁开眼睛,知道刻不容缓,咬牙挺着,一边包扎一边想,方才让云瑚大惊失色的,除了云啸没有旁人,虽然云啸蒙着面,但从其身量,特别是云瑚的目光中,还是看出了端倪,最不想欠谁的债,不想又给云啸救了一次。

    待给萧木的伤口包扎好了,他还在昏迷,三春心里默诵了几遍阿弥陀佛,就撂下萧木跑了出去,看一眼青玉黛眉和素绢,心如刀绞,顾不得死人,先救活人,于是跑出宫门,她是想找个人去传太医,亦或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禀报给雍正。

    然,周遭死寂,没有人影,她实在忍不住喊道:“有没有人?”

    夜空回荡的唯有她自己的声音。

    她不死心,继续喊:“有没有人?”

    还是无人回应。

    她索性不喊了,拔腿就跑,只是没跑多远,便给一人挡了回来,是齐妃李氏。

    李氏独自一人,发髻已拆开,长发披散,脸色肃然,真如鬼怪,拦着三春问:“怎么了?”

    这种情形下,但凡是个活人,三春见了都倍感亲切,道:“有人行刺于我,我的三个婢女都死了,我宫门口看守的侍卫也受了重伤,非太医不可,否则他亦会死,我想找个人去传太医来。”

    齐妃李氏所住之处,毗邻揽芳阁,距离如此近,她当然已经听见三春这里闹的动静,也为此她才披衣下床,出来看个究竟。

    听说死了人,李氏非但没怕,还激动道:“妹妹,你扳倒乌拉那拉氏的机会来了!”

    三春此时哪里有心情顾及这些,只求她:“麻烦娘娘,让你身边的那个宫女帮我去传太医。”

    心想,太医到,这里的事便掩盖不住了。

    孰料李氏却道:“传太医作何,这个时候,你应该带着伤去见皇上。”

    三春摇头:“那侍卫危在旦夕,这个时候我没有别的念想。”

    李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个侍卫,你管他死活,先管管你自己的死活吧,假如今晚不趁机扳倒乌拉那拉氏,即使你这次能走出冷宫,早晚还是会进来的。”

    人命关天,三春不想与之多费唇舌,见对方不肯帮忙,拔腿就跑,夜黑,北五所又是闲置之处,她慌不择路,跑了半天不知身在何处,突然眼前闪现一丝光亮,她心下大喜,知道有光亮便有人,冲过去,跑的疯,收不住脚,一头撞在那人身上,冷香扑鼻,她抓住那人的衣裳猛一抬头,不是允礼是哪个呢。

    突感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滚落,神智尚清,晓得这个样子太过失仪,手十分不情愿的松开允礼的衣裳。

    “怎么了?”允礼扶住她急忙问。

    “死了人,伤了人。”三春气喘吁吁,赶紧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对她这笼统的回答允礼不是很懂,听说有人受伤,便将她转过来又转过去的看。

    “我还好,王爷先让人去传太医。”三春舔着干巴巴的嘴唇。

    允礼再不多问,解下身上出入宫禁的令牌回头交给景丰:“去太医院。”

    景丰应了,掉头就跑。

    允礼又吩咐景瑞:“去养心殿。”

    这是要禀报给雍正之意,三春却拦下景瑞:“慢着!”

    允礼蹙眉。

    三春期期艾艾道:“王爷,王爷深夜在此,不宜,不宜给旁人知道。”

    允礼明白了,笑了笑:“太医也会将这里的事禀奏给皇上的,而去请太医的,是我的人。”

    三春还在犹豫:“可是……”

    允礼将手一指:“我今晚来此,是因为我作为阿哥时曾在此住过,于庭院中种下一棵李树,听人说那树最近枝叶枯萎,不知什么原因,我白日里忙,刚好今晚去看望额娘,即顺道过来了,你无需多虑。”

    说完,给景瑞示意。

    景瑞去了养心殿,允礼又对三春道:“走吧,我先去看看。”

    想着性命堪忧的萧木,三春无暇顾忌旁的,就带着允礼来到揽芳阁。

    甫进宫门,见地上倒着三个宫女,允礼皱皱眉,语气陡然而凌厉:“谁这么大胆?”

    三春迟疑下,道:“是云瑚。”

    允礼猛回头看她:“就是那个同云啸假扮兄妹的云瑚?”

    三春点头:“我没看清她的容貌,但听见她开口说话了,是她无疑。”

    允礼不得其解:“她为何要行刺于你?”

    三春摇头:“我也不懂,或是因为云啸,或是因为……皇后,这事等下再说,王爷先进去看看那侍卫。”

    拉着允礼就走。

    允礼低头看看她的手,心内悠然长叹,两个人这种自然而然的相处方式,可是久违了,随着她进到房内,见萧木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有花花绿绿的绷带,允礼这才感觉哪里不对,看向三春,见她竟然只穿着中衣,允礼忙脱下自己的长衫给她披上,道:“这样子,多失仪,等下太医会来的。”

    言罢,然后蹲下身子去看萧木的伤势。

    一壁看萧木一壁询问事情的始末。

    三春简单说了过程,又道:“我能够不死,是云啸突然出现了,云瑚惊慌逃遁,云啸去追,真不知这兄妹二人是怎么回事。”

    允礼问:“以你看,云瑚行刺你的最大可能是什么?”

    三春想了想:“或是因为情,或是因为利。”

    允礼静静等她解释。

    三春继续道:“云瑚喜欢云啸,而云啸……似乎喜欢我,还是我未进宫时,她与我早已反目,而那天我去拜见皇后,与她巧遇,大概她得知我身在宫中,而今又给打入冷宫,方便下手,听说冷宫死个人很是平常。”

    允礼若有所思,扣着萧木的脉搏,觉着不好,连忙使用内家功为他度真气,然这种功法他只是习练过,并未使用过,是以不知能否见效,只希望缓解下,听三春说云瑚因为吃醋而杀她,允礼觉着这种可能性下,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堂堂的舒妃娘娘,也不便直言,只道:“云瑚竟然也知道你进宫了,这可不妙。”

    允礼一直想带三春离开宫内的,之所以一直未能成行,是他还没想好策略,贸然带走三春,宫中丢了个嫔妃,雍正震怒,势必朝野震荡,所以他思虑再三,还需琢磨个万全之策,忽然雍正说出巡关外,还要他随扈,他大喜,觉着这是带走三春的最佳时机,三春在宫外失踪,由头可以归结到任何一方,比如遭遇山匪,比如遭遇恶劣天气,总之机会很多,所以,今晚他不是来看什么李树,而是听说三春给乌拉那拉氏下旨关到北五所,他才过来相看。